第15章 爆发

只是没想到，殷明也死了，他的人生彻底没有了依仗。

忍辱负重十多年，人生不能变得更糟糕了。

殷明死在了遇见劫匪的一个风雪天，尸体被托运回来的那一天，已经不成样子，还好天气冷，没有生蛆生蚊蝇，没有尸臭。

大雪掩埋了生机，衙门的人挖了很久。

举办葬礼的那天，满府悲痛，又下起来大雪，北地就是这样多雪，恰如他的名字。他的靠山又倒了，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哭，他长大了。

对于殷明他确实感到惋惜，他看得出来殷明确实喜欢他的母亲，他时常望着他的脸出神，说起他的母亲脸上都是温柔笑意。

殷明对他还算好，但也不算好，他的妻子儿女，甚至是下人都能折辱他，他并没有实现他的承诺，他把他带进了地狱，他这叫苟活。

他其实早想死了，在他得知母亲死的时候，或许更早，他母亲舍弃他的时候，好吧，其实他生下来就该死的。

他可能真是个丧门星，生下来克死了父亲，后来又克死了母亲，接着又克死殷明。

他竟然有些想笑，哈哈，老天爷竟然造了他这么个孽障。

殷氏竟然也在殷明的葬礼上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止不住，甚至还穿了大红的衣裳。

“老不死的可终于死了，你可真厉害，连殷明也克死了，我早说你是丧门星，殷明还不信，现在好了，哈哈哈，他也死了。”

“你这个畜生竟然连泪也没掉，哈哈哈，真是好笑，他还说要把家产给你一半，不过现在不可能了，你一个贱种配吗？”

她把她儿子拉过来，爱怜的抚着他的脸，“我的儿，这下没人抢你的家产了，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日后你想怎么对着贱种就这么对这贱种。”

他的噩梦又开始了，殷明一死，别说家产，他一口水都别想喝到。因为小丽的事情，殷子恒开始肆无忌惮的虐待他。

他被绑起来，鞭子一鞭鞭的往他身上抽，他开始变得血肉模糊，往他身上浇盐水，那是一种蚀骨绵长猛烈钻心的疼痛，他痛苦却又眼光呆滞，似乎已经被苦难折磨的麻木了。

他这次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还有谁能带他突出重围，脱离困苦呢？

茫然中他好像还真的想到一个，那是一个极为不真实的嫩黄色的身影，只是极为模糊，是满天雪地中一簇迎春花，好像再忍一下就能逾越冬天。

他本来是想就这么死的，只是殷子恒说：“真是一个贱种，今天小丽还向我求情让我放了你，你都这么惨了还不忘勾引女人，你娘也是，都是下三滥的胚子，勾引我爹，你还抢了我的父亲，下贱，你们都下贱！你的母亲最下贱。”

他竟敢骂他的母亲，那是他最温柔的旧梦，和母亲在一起时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现在骂他的母亲，就是连他人生中最后一片完好的肌肤都要毁灭，他再受不了了，积攒了多年的恩怨彻底爆发，他要杀了他，他要报复所有人。

难道就因为他是丧门星所有的错都要怪他吗？这些人凭什么欺负他，践踏他，他就活该吗？

殷折雪的母亲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一刻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功力，用尽力气崩开绳子，再此之前他准备自暴自弃就这么被殷子恒打死。

他的母亲是雪明门的仙子，曾给过他一本功法，他其实有练，所以才能苟活到现在，不然早被打死了。

有能力不反抗是因为殷明，他不想让殷明难做，这是殷明的家不是他的家，现在他死了，所有人都死了，父亲，母亲，殷明。

他身上功力暴涨，笑着，眼睛猩红，疑似走火入魔一般癫狂，他挣开绳子，一步步朝殷子恒走来，殷子恒被吓的屁滚尿流，腿乱踢。

他不由得想起杀了殷子恒殷氏会怎样，大概也会和他一样，迎来晦暗没有希望的人生，还会崩溃到发疯吧，她总是一口一个儿子儿子的，现在她的儿子要死喽。

他杀了殷子恒，因为身上太多伤他踉踉跄跄的往外跑，鲜血撒了一路。外面依旧白茫茫一片，像极了最初他母亲消失的那片雪地。

纪飞灵看着殷折雪杀了殷子恒的样子吓了一跳，简直如同地狱里走投无路的鬼魅。看了这么久确实觉得殷氏一家子过分。

怪不得长歪了。

殷折雪好苦，苦的她遮掩着眼不忍心看。她好像有点理解之前殷折雪杀了那个求死男人的做法。

活着太难，死比活容易多了。不是所有人都想活着，殷折雪已经表现出了强烈的自毁倾向。

书里只写他多么恶毒刻薄，可从没有写他刻薄恶毒的原因。

这一次殷折雪终于逃脱了母亲让他留在的地狱，血淋淋漓漓的落在雪地里，像一层又一层的红梅。

他终于像最初来到的这里一样又躺在这里。

他体力不支又躺在雪地里合上眼。

他没有说，其实他真的很羡慕殷子恒，殷氏对他那么好，那么娇纵，永远站在他那边，那是他想要的母爱，他最想倒回的温存旧梦。

转眼殷折雪又要死在雪地里。

他其实很讨厌雪，出生时下雪，母亲把他送走时有雪，殷明死了有雪，这是一种极为可恨的，让他人生窒息的东西，将他一生吞噬埋没。

同样讨厌他的名字，讨厌名字里的雪。

雪在他的人生中一直下个不停，不会有春天了。

身下的雪吸饱了鲜血呈现出一种妖冶的颜色，纪飞灵故技重施，想让他醒醒，不能睡。

这是瑶台镜为他造的梦魇，他要是睡在这里了，很可能就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了。或许是因为她是异世之人，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像殷折雪这样痛苦的过去，瑶台镜造不出困住她的梦。

或许是殷折雪要死在这里，故事马上要戛然而止，纪飞灵又触碰到了他。

手心的温热再一次令他有知觉。

冰凉潮湿的雪地里他睁开眼，现出了那抹嫩黄色的身影，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少女的容貌。

眼似清泉，有明亮的漩涡一样，头簪细细的桂花，明亮温暖俏丽，与素白的天地格格不入。

她是不符合这个季节的色彩。

如初生的嫩芽一样带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