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夜探
夜沉如水，观音禅院像是水墨之中一点明光。
层层殿阁堆，叠叠廊房并，三山门外巍巍万道烛光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香雾绕。
黑风大王端坐在一方蒲团之上，金池长老与他隔着一只茶几端坐。
广智为两人添上滚烫茶水，随即垂手恭敬立在一旁候命。
他面上总是带着讨好一般的笑容，但有那粒瓜子一样黑痣衬着，凭空生得狡猾样子。
金池长老端起面前以宝玉琉璃制成茶盏，吹了口气尝了一口，肉乎乎胖脸上立马露出舒心笑容。
“老僧这灵茶藏有二百余载，也唯有大王来才舍得饮上这么一口。”
广智立马附和道:“爷爷常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正是如此。”
黑风大王瞄了一眼茶盏，面上似笑非笑:“似本王这等雅士，茶酒同乐，但你这茶盏可叫本王无从下口。”
“大王莫怪，这对茶盏虽眼看着朴实无甚出奇，但老僧岂敢怠慢大王？”
说话间，他把住滚烫杯身，仔细给黑风大王讲解其中玄妙:“这玉剔透明亮乃是上好寒明玉，这琉璃亦是用琉璃母烧制而成，都是上好宝物绝不敢轻慢大王。”
黑风大王哼了一声:“这等的物事却叫你这和尚用来饮茶...你修佛法，却叫一个‘贪’字迷了眼，也难怪你要借我那宝物。”
他一口将滚烫茶水吞入腹中，咂咂嘴道:“只图一个赏心悦目，却也无甚出奇。”
金池长老不敢接话，忙朝广智使了个眼色，广智立即会意悄然退出这间僧房。
金池长老登时放下茶盏跪拜在地，烛光下能见他眼中水光。
“求大王再救老僧一回！那宝物...”
“敢图谋本王的东西，看你是想再死一回！”
黑风大王面上立时浮现出凶气，厉声道:“本王已救了你一回，你现在非是我那故友金池而是妖魔，本王羞与你为伍。”
他虽是伤了元气实力跌落，但要对付金池长老也是易如反掌。
金池长老立时吓得浑身发抖，面上只剩愁容:“何为妖魔？老僧仍记得大王千年前与我辩经，滥杀戮者由正堕魔。
老僧自以为然，便是踏足落地也不敢伤着地上蚁虫性命，所说降妖也只以佛光普度，五百年来为曾越过此线...”
黑风大王却不想再听:“本王与你早已两清，不论如何灾劫缠身也休想叫我出手，此间事了便将那物交还于我，此后再不相干。”
金池长老仍不死心，口中哀求道:“老僧再不踏足那渡劫之境，天地再难容，非是这宝物能救老僧一命，若能过得此劫...”
黑风大王皱起眉头:“修行长生本就是逆天路，你见了劫数便想退缩，便是大道无边也无你能修之法，寻得佛法悟禅机，劫数自能安然而过。”
金池长老已爬了过来抱住他腿:“金身未成，如何能过得天劫...”
黑风大王终于忍无可忍，一拍茶几将他踢开倒地:“你的劫数与我何干？本王传你长生之法，又救你魂魄免受地狱之苦，你莫要贪而不自知！”
金池长老抬起头来，口齿开合欲言又止，黑风大王看的厌烦:“滚罢！”
......
早先在这山底时，庄暄便觉得观音禅院夜里还能灯火通明是个气派地方，而今真身在此中，更是大开眼界。
他借着白天小妖们的“误会”将计就计，说是出来一趟羊三峰主寻他有话说，这才能堂而皇之从镇妖塔里出来。
镇妖塔立在山巅，他站在此处能将下头景色一览无余。
这观音禅院按照他的记忆走向是被烧了个干净，但眼下见得僧房殿宇尽林立，香火成烟结白雾，哪里看得出丁点遭了灾？
但出来一趟可不是看夜景来的，他凝神一查，寻住一方有强盛气息，于是立即收敛些妖气借着夜色奔去。
羊三峰主当然也有办法帮他脱身镇妖塔，但庄暄思量一个下午，已打定主意要远离这黑风山去。
这黑风岭方圆百余里地，如今一个妖仙，一个金身正果，一个金丹佛修盯着一对金珠你争我抢，随便哪个都能轻易捏死他这种通灵境小妖。
他能侥幸在这夺宝纷争中活到如今一是命大，二是那白巳还没真个对他这样底层小妖动杀心，不然金池长老以金丹之身逃脱可无法解释。
外面哪怕是妖魔横行凶险未知，那也总比待在这方寸之地夹在这三位中间来的好。
观音禅院之中僧侣众多足有上千之数，庄暄当初听到这数字还没什么太大感觉，但一次又一次遇见一对守夜僧人持灯巡视才知这家业。
好在他耳聪目明动作轻快，一路过来倒也没叫这些守夜僧侣碰见，终于将要到那一片僧房区域。
僧房一间一间并列而落，庄暄躲在一处拐角，等远处那一队僧人消失不见，提了气便要翻身过墙。
“不对！”
庄暄忽然收住动作，这一路过来太顺利，他险些都忘记了这观音禅院里还有那么些个身具修为的“妖僧”。
这观音禅院设有能挡住白巳的法阵，不应该毫不设防才对。
他这么个偷摸行走的小妖一路过来畅通无阻，究竟是这群和尚对那阵法太放心，还是对镇妖塔里的小妖们太放心？
他呆在原地又等了一轮守夜僧人，这才终于大着胆子翻过院墙。
僧房里此时倒是早已灭了灯，只有行廊上隔一段距离便挂着灯笼照亮。
庄暄辨明方向，弓着身子飞快奔向感知中那间僧房去，那里便是黑风大王所在。
这观音禅院里有这般强盛气息的，只会是黑风大王。
越近他便越放轻了手脚，他身上内甲是精铁所制，动作太大免不了有响动。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钻身进去再合上，但仍免不了发出吱呀声响。
还未转身，后颈陡然多出冰凉刺痛，他立时吓得呆住不敢再动。
黑暗中传来黑风大王声音:“原来是你这小猴妖，还真是胆大，竟敢枉顾本王禁令？”
庄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开口:“大王，你那日传小妖的功法练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