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赵家班
张镇守倒是处变不惊,只开口朝车夫问道:“刘忠,是何人在这街上喧哗?”
庄暄这才觉得自己这举止有些不够沉稳,于是端坐回来。
车夫刘忠立即扯住缰绳放缓速度,朝车中大声应道:“回大人,我看搭了台子,又有些动物,应是来了耍把戏的。”
张镇守便看向庄暄:“青山镇地处偏僻,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几张生面孔来,在下倒也想去过个眼瘾,道长可愿同去?”
客随主便,庄暄欣然点头同意下来:“贫道一路行来少经人世,多过山川河泽,也正好瞧个热闹。”
刘忠生得憨厚老实模样,但心思却是活络的,几下便将马车赶至人群后头。
这条直通南北的正街并不多么宽阔,刘忠请张镇守和庄暄下了车,然后驱赶马儿去一旁候命去了。
庄暄这才注意到这伙耍把戏的也有一辆马车停在一旁,虽然也是两匹马,但车身比张镇守的要大出一倍,车身罩着厚实黑布,显然家当不少。
围在戏台前的老少妇孺皆有,此时已围住有五六十人。
“那长角的是什么山兽?竟如此之大...”
“不晓得,看着吓人得很,这帮人胆子也是真大!”
“咦!见过镇守大人,上仙!”
见是张镇守和庄暄来了,人群立马主动让开一条通路来。
“这就是那位上仙?好生年轻...”
“嘘!你以为是你我这样的泥腿子?上仙能长生不老你可晓得?”
这倒是凡人过于神化修士之能了,天上神仙尚且还要吃蟠桃服仙丹来增寿,普通修士怎敢说一个长生不老?
此时庄暄也到了那戏台底下,这临时以木板拼接搭建出来的戏台只有三尺来高,台上共有六人正各行其事忙着布置场景道具。
其中那高瘦老者应该就是带头的师傅,其他五个都是青壮男子,最大的也就而立之年,最小的才十五六岁样子。
庄暄以双目看去,能见几人身上都有灵气缠身,但并不是修士,多半是身上带着某种法器或是符箓护身。
这倒不稀奇,这种行走四方讨生活的江湖人士,在山野中常常碰见妖鬼一类索命,没点护身宝贝可不敢出来混。
突破化形境后,他这双眼有了更广泛的用处,已不止局限于辨识灵药和模仿神通。
台上一角摆放着三个大铁笼子,其中分别关着猴子老虎犀牛三种动物,没有丁点妖气,确为凡兽无疑。
张镇守显然没见过犀牛,摩挲着下巴朝庄暄问道:“真是稀奇,道长可认得此巨兽?”
庄暄一抖拂尘正欲作答,戏台上一离得近些长脸男子笑嘻嘻应道:“这位看官,此兽名为独角兕牛,非得是那北俱芦洲与西牛贺洲才有,我们班主师傅费了好大功夫才抓来。”
“难怪,真是长见识了。”
张镇守口中啧啧称叹,又跟庄暄笑说起他从前见过的一些江湖把戏来。
此时那长脸男子已将一杆红布幡旗插在戏台前头一角,旗面只有一个大字:赵。
又有几个衣着光鲜富家翁从后头挤进来跟张镇守及庄暄打招呼,好在庄暄记忆过人,不然还真没法一下子记住这么多陌生面孔。
几位地主员外也都对那兕牛好奇,张镇守便将长脸男子的原话转述过来,引得几人口中连称他见多识广。
那高瘦老者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终于从台后走上前来。
庄暄见他脚步扎实精神矍铄,多半是个练家子。
“诸位乡亲父老,感谢来捧我赵家班一个场...”
大概就是要开始表演的开场白,这赵班主看上去衰老,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完全不像这般年纪该有。
场间热闹起来,赵班主朝左右拱手后退下,那年纪最小的徒弟提了那装着金丝猴的铁笼上前来表演。
那小猴还真有些灵智,竟能口吐人言,拨算盘吟诗词都能应对自如,看的人们纷纷拍手叫好。
等金丝猴表演完,戏台边缘多出一些瓜果蔬菜,那几个富户也不吝啬,抛了些铜钱上去。
那长脸男子应该是管着盈箱,上前来朝人群谢礼后将打赏收了回去。
接下来登场的依次是老虎跟独角兕牛,这两头躯体巨大的猛兽都被粗壮铁链锁着脖子,但一出笼仍引得人群惶恐惊叫。
张镇守倒是冷静,还能出声安慰身旁左右:“不过愚兽而已,不敢伤人。”
见那年纪最小的驯兽徒弟将这两兽呼来喝去,百姓们心中害怕才消退,而后爆发出更大喝彩声。
但这回就只有富户们撒下铜钱和少许银子打赏了,后头平头百姓对这种猛兽只图过过眼瘾。
兽戏表演完,便开始了杂耍,庄暄这才有了些兴趣。
五个徒弟各有本事,生吞火炭,喉顶尖枪,口中吐火,足行细线,二手跳丸等等,都是练得炉火纯青颇具观赏性。
但张镇守及几个富户显然见多了这样常规杂技,言语讨论中都不见稀奇样子,自然也就没给几个赏钱,反倒又是镇上百姓们热情高涨不住送上瓜果青菜。
等那长脸男子表演完一个顶碗,赵班主亲自走上前来谢礼,然后问候最前头的大户们。
“赵某见诸位贵客兴致不高,看来是对这些杂耍看不上眼?”
身子圆滚滚的胡地主立即嗤笑一声:“这般的杂技我们见得多了,算不得多稀奇。”
“正是,班主还是拿些真本事出来瞧瞧...”
其他地主员外也纷纷应和他话,显然是想看点不一样的新奇把戏。
“班主走南闯北,总该有些不一样的活计才是。”
“若能叫我一饱眼福,定是重重有赏!”
张镇守一言未发,只从怀里掏出一枚指头大金珠子拿在手上把玩。
赵班主本来挺直的腰背忽然弯了一些,脸上沟壑都被捋平:“承蒙贵客抬爱,那小人便献个丑。”
话罢,他退后两步站在戏台正中,手腕一抖便多出一长串绳索。
庄暄立即眉头一蹙,他看的真切,那绳索并非是赵班主以绝妙手法从身上取出,而是直接凭空变出来的。
难不成这赵班主也是修士?
这未免藏得太深,竟然连自己也看不穿他修为。
但若是修士,哪怕修为再低也不该沦落到这种街头卖艺挣钱的地步,这又有些奇怪。
庄暄仔细以双眼观瞧,只见赵班主将那绳子猛地朝地上一扔,绳子一端立即没入地面,只剩短短一节拉在他手上。
赵班主用力拉扯几下,但长长的麻绳另一头像是被戏台底下木板卡住拉不动,看的人们一头雾水。
胡员外身量不高,正好能看清那绳子与台面紧紧相连没得缝隙,于是率先大声叫好起来。
“好个障眼法,那麻绳先前一圈一圈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丈长,却是这么一小节!”
他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同时掷出两块碎银子:“还不够看!”
却忽然见赵班主朝他露出一个歉意笑容:“这位看官,多有得罪了!”
“嗯?”
胡地主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脚上一紧,仿佛有一双手正从地下拉他下去。
他口中惊叫一声,低头一看原来是一股麻绳缠结在他脚踝,正是赵班主手里那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