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殍:与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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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喜欢满穗

洛阳城外,绵延数里的军营中,军帐林立,却只有少数几个巡逻的哨兵走过,显得格外冷清。

进到帐中,良脱下同行多年的甲胄,从木箱中翻找出一身干净的衣裳换好。

这时,从帐外走进一位拄着木杖的清秀男子,一见到良,便忍不住打趣道:“哟,良将军,今儿打扮这么漂亮,是要见哪位姑娘啊?”

良回过头,望向这位同生共死多年的好友,拱手道:“王将军,莫要拿我开玩笑了,我不过是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罢了。”

王平抿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良兄,你好歹也是将军,统领数万大军,怎这般顽固?”

如此说罢,他又指着他那空缺的右腿,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你看我,丢了一条腿不也好好活着吗?干嘛非要寻死不可?”

对此,良仍是固执己见:“王将军,我还欠人家一家人的命,自己做的孽终归是要还的。”

“行了,既然良兄一心寻死,那我便不再挽留。”王平十分冷淡,对身前一心求死的男人并不给好脸色。

大丈夫不为国效力,整日一心求死,这像什么话!

良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便略过王平快步离开了帐子。

今后闯军如何,与他无关;今后的世道如何,也与他无关。

瀍河边上,良拨开足足半人高的杂草,不顾地上的泥泞,蹲在一旁捡起裹满泥土的圆石,朝河面打了个水漂。

水面泛出圈圈波纹,良仿佛置身于一片芦苇丛中,肩披旭日,与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崽子拉勾相誓。

那是他一生的遗憾。

一连等了大半个时辰,整个瀍河周围,良没能见到任何身影。

他站起身,似是自嘲般,笑了笑。

——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九年乱世,无数百姓死无葬身,何况是一个姑娘家。

敛起神思后,良轻拍面颊,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沿着下游策马奔袭。

越往下游,河流越窄。周遭草木繁盛,人迹罕至,看不出半点人家居住的痕迹。

洛水河畔,良顺着河流一路南下。约莫半个时辰后,发觉这趟不知去向的旅途毫无意义,便索性翻身下马,将马随手栓在一棵老树上,取下腰间的朱红色酒壶猛灌了几口。

烈酒入喉,只感到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灼烧。

他向来不擅饮酒,没几口便已经醉了。

啪嗒——啪嗒——

头顶上传来雨滴滴落的声音,良正了正斗笠,抬眼望去,发觉居然下雨了。

“下雨,呵呵,真少见呐…”

他默念了几句,接着将酒壶随手扔在一旁,取下斗笠盖在脸上,仰天睡了过去。

也许她早就死了,死在杀人越货的恶狼手上;死在争相食人的饿鬼口中;死在九年间的某个夜晚;死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里......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喂……喂!!”

恍惚间,从河面上传来喊叫的声音。良倚靠着树干晃悠着站起身,放眼望向如雾般飘渺的河面,只见一艘小船正缓缓向他驶来。

一名身披蓑衣的舟子站在船头,放下手中的长篙,远远对良喊道:

“喂!兄弟,怎么一个人躺在河边,你这样会着凉滴!”

被突如其来的吵闹扰了清静,良蹙着眉,扯着嗓子怒声喝道:“我想睡哪就睡哪,关你什么事儿!”

“不是这个事儿,是有位姑娘托我来接你,她看不得你着凉啊!”

闻言,良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掐住自己的胳膊,发觉不是在做梦后朝船夫喊道:“那位姑娘在哪儿呢?!”

船夫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船舱:“那位姑娘如今就在船上呢!”

不多时,从船舱内缓缓走出一位身着水蓝色雨丝锦裙,手持白色油纸伞的姑娘。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飘落的雨滴浸湿了她衣裙的边缘,隐隐约约透漏出底下白皙的肌肤。

“良爷,下着雨呢,可别着凉了,快上船来吧。”

时间像是冻结了一般,此时此刻,雨滴不再滴落,江河不再流淌,唯有眼前思念之人温柔的声音响起。

良踉跄着往前,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步履蹒跚的来到女子身前。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把短刀卡住他的咽喉,纵有万般言语,却无法言说。

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挤出了两个字。

“满穗…”

满穗面露微笑,将伞举过他的头顶,拉着良一同进了船舱。

在船舱坐下后,满穗点燃一支香薰,在船舱中生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之后,她又熟练地往杯中倒入先前煮好的茶水。

“良爷,喝茶。”

良小心地端起茶杯,将其一饮而尽。

“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说起来为何没在先前约定的地方赴约?”

似是由于多年未见的缘故,良说得十分急促,像是嗔怪一般。

满穗理了理被风拨乱的秀发,解释道:“瀍河太小了,船开不进去。况且从旁边的镇子赶来也需要一些时间,还望良爷莫要生气。”

“不过良爷,我们还真是有缘呢,没想到刚好在这碰到你,真是上天不让我们错过呢。”

良愣了愣,有缘?也许是吧,此时此刻,他活着,她还活着,他们还能相遇,这便是最好。

良坐在对面,一连盯着满穗打量了好些时候。时隔九年,她已然从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崽子出落成实实在在的美人了。

——温柔贤惠,举止大方。全然他梦想中妻子的模样。

“良爷觉得我如今好看吗?”

良收回视线,毫不掩饰地答:“比起以前长了些肉,变得好看些了。”

接着,他轻“嘶”了一声,似是记起了什么,不由便问:“我算了算,如今你应该二十有三了,不知嫁人没?”

“不曾嫁人,不知良爷,是否娶妻?”

良摆了摆手:“兵荒马乱的,娶什么妻。”

“也是。”满穗嘴角微扬,似是笑了。

“如今洛阳城破,豚妖被诛。我已完成了九年前的约定。”良顿了顿,继续说道:“按照约定,是时候将命还给你了。”

满穗举起茶杯,握住杯底在半空中晃了晃:“是啊,父母之仇,不得不报。”

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九年都过去了,我也不急于这一会儿,不妨我再给良爷宽限些时日,等良爷了却心愿后,再杀了良爷吧。”

良愣在原地,心愿?他如今还有什么心愿呢?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让她杀了自己,以此来赎清自己的罪孽。

思来想去,好歹得说些什么,于是他便又想起了那三只小羊:“我想去解州看望红儿,翠儿和琼华她们,不知她们如今过得怎样。”

满穗摇了摇头:“她们如今都不在解州了。”

另又解释道:“琼华嫁去北方了,这些年不曾联系,红儿翠儿她们我倒是清楚些,她们跟着鸢姐姐去扬州了,如今在一座茶楼里演影子戏。”

良想着,既然琼华去了北方,那应该是很难见着了,眼下就只能去往扬州了。

“那我们就去扬州看望她们吧。”

满穗点头答应下来,并为良添好一杯茶水。

“说起来,这些年我只与良爷说过我叫满穗,对其他人都是说穗。”

说着,她站起身,贴近良的面前,露出极深的笑容:“不知良爷,是喜欢‘满穗’,还是‘穗’?”

良想了想:“满穗…吧…”

“我喜欢满穗…”

“满穗…满穗…”

这之后,他又怔怔地念了几遍她的名字。

“哦…”

满穗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尔冬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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