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下的潜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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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老东西

“那是一座深入灰白天际的双扉闸门,文登港的码头便隐藏足有三个波波维奇先生厚的合金制成的门板后。

大门由上扉门和下扉两扇门叶组成,下扉门与触底的礁石并连,可以起到挡水和泄洪的作用,上扉门则可以通过栅栏与泵机调节港内的水位。

它们皆由差分机控制的卷扬式启动机进行启动和闭合,而差分机的核心当然是.....

找到了。

舵手沙哑的声音随风萦绕耳廓,钻入,敲响冷脆的鼓膜。

回头,我的眼睛聚焦在老树枝丫上挂着的乳白色方形卡片,心头一松,程序卡果然在船医手里。

随着一枚飘忽的晶莹雪花遮挡住凝固死意的眼球,船医僵直的尸体彻底被积雪所掩盖,饥渴,苦痛,心底滋生的贪婪,对死亡的恐惧,一切情感与欲望尽皆消没于冷原的纯白。

接过舵手递来的钥匙,指尖反馈冰冷却柔韧依旧的触感,让人不觉对它的材质产生好奇,将其放回到紧贴心脏的内里夹层。

不再犹豫,我重新把舵手的胳膊搭上肩头,靴子在滑腻的冰面寻找着力点,步履蹒跚地结束这场关乎死亡的漫长之旅的最后路途。

100米。

80米。

50米。

.....

随着脚步的靠近,直视巨物所本能产生的渺小感与无助便愈发强烈,那本样滑稽的残缺立牌在风雪朦胧的状态下竟也有了几分神圣的意味,让人不觉想要弯曲膝盖,有了匍匐在地的冲动。

不过你知道的,不久前我才刚用一把斧头向女神表达了我的敬意。

到达。

触碰,抚摸,我忍不住敲了几下,金属给予缓慢且悠长的声音反馈,凝结的冰凌掉落,像是惊扰了某个沉睡已久的古老魂灵。

颈椎挺直,我抬着脑袋,顺延黄黑相接的水密线向上望去,好半天才从向内弯弧的岩壁中部,找到了舵手所说的能从外部开启双扉闸门的后备控制室。

它的门户和连接大门的管道线路都被刻意涂成了与岩壁一样的淡青色。

本就是在大门修建过程中的过度设施,在文登港内的主控制室落成后便被废弃封存,直至火手在镇长和舵手的帮助下回到文登港才再次启用。

所以你们是怎么上去的?

我拍了拍头发上的冰渣,冲着舵手向上一指,你是不是忘了和我说火手还有一双会飞的翅膀?

眼前,本就历经海风磨砺没了棱角的岩壁再经由冰雪凝结的加持,变得如镜面般光滑,即便是水手猴子隆重登场也难以更改冰面开花的剧本。

也许是旅途最后的戒备松解的缘故,也许是缄默的壳出现裂缝,舵手居然笑着和我开起来玩笑。

你说得对,不过有翅膀的是我,很抱歉,我不该拿它去抵酒钱的。

好的,当然,不用担心,不就是翅膀吗,我马上长出来给你看看。

那就开始你的表演吧。

没问题,不过你得冲着我的脑袋来上几下。

嘿..

玩笑结束,舵手向我解释到他们是通过外置在岩壁升降吊车上去的,一人搭乘吊车向上,一人则在下面转动绞盘控制升降。

所以老伙计,你说的吊车在哪?

唔.....腐朽或者是被海浪冲走了。

海浪?控制室距离冰面差不多有200米。

这里是北海,xx先生,你不该意外的。

唔....也对,所以你准备好给我来上两下了吗?

还没到时候,舵手说着便蹲下身子,一双老眼在岩壁上探寻,敲击,摸索。

缆车是没有了,不过绞盘.....

在这。

与言语一同落地的还有岩壁某处发出的不同异响,舵手露出耳朵贴近,在确认声音来源的位置,他的双手全力下压,不一会儿,一种交杂着金属碰撞与轮轴转动的机械之音在岩壁之后窸窣作响。

随即岩壁传来轻微的颤动,碎石滚落,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笔直线条开始延展,不多时,四方形的区域凸显出来。

不过直到我卯足了力气狠狠踹上了一脚,它才不甘心地向外弹开,暴露出一个算不上大的昏暗坑洞,还有其中发散着强烈霉烂气息的木质绞盘。

又是一阵叮当作响,某种金属之物从绞盘的上方一路磕碰着下落,在冰面上翻滚几圈后没了动静。

眼睛眯成疑惑的线,那是......一枚严重变形的定滑轮,还未等我搞清眼前的状况,绞盘便呈逆时针飞速旋转,其上缠绕着的锁链,激荡起一阵飞溅着铁屑的尘土,如被灯光发现的缠绕群蛇迅速向上抽离。

这是一组极为简易的滑轮装置,一头向上则代表着有一头.....

头顶,风雪急骤,漆黑之物如流星般坠落。

小腿发力,双脚离地,我扑倒仍未从状况中惊觉的舵手向右翻滚,与坠地之物擦肩而过。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那东西砸中了经由反复冻结,已与钢铁没什么两样的坚硬冰层。顷刻,破碎之音在耳畔炸裂,溅起足以数米之高的巨大水花,激荡的冷水差点把我和舵手浇成了落汤鸡。

绞盘仍在倒退,锁链只剩最后一圈缠绕,游蛇就要脱身。

不敢稍有迟疑,我拼命摆动着肢体,挣扎向前,瞅准时机,一把抓住模糊成残影的手柄,强劲的扭力瞬间将我从冰面拽至半空,向着绞盘的方向俯冲而去。

此刻,我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它们后悔生在我的身体,听从这个倒霉鬼意志的掌控。

接触。

冻得硬直的头发被绞盘的轮轴缝隙吸了进去,我只觉得整个头皮都快要被扯下来了,眼睛也与拥有锋利边沿的齿轮越来越近。

就在我要被绞碎成一杯味道古怪的奶昔之际,终于反应过来的舵手强忍着剧痛单脚起跳,死死抱着我的双腿,让我有了一瞬的喘息,右手伸向腰间,抽出锋刃,我先是割断自己的头发,然后全力刺向轮轴锯齿,蹬的一声,火星乍现。

缓慢,停滞,金属扭曲,终于,该死的绞盘终于是停转了。

我盯着自己时髦的新发型,背靠着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却依然握住绞盘的握柄不敢松开。

你上次来这是什么时候,老伙计。

同样瘫软的舵手调匀呼吸,沉吟片刻后,回答道。

八年前,就是我跟随何塞大人回到文登港的时候。

随手从下扉门的缝隙扣出一枚纹路深切的生蚝壳,轻轻一握便从指尖流逝,随风飘散。

也就是说这家伙独自一个人在这鬼地方生活了八年,八年没和人说过话,吃了他妈的八年蘑菇!

老实说,我对这位骗子/奇迹之人越来越好奇了。

那就见一面吧。

短暂的休整过后,我和舵手一左一右顺时针转动绞盘,在冰窟窿重新冻结前将锁链一点点地收了回来,然后在握柄处打上死结固定

我用力地扯了几下空悬的锁链,尽头传导回来的坚实反馈,让我不再犹豫,用力拔出嵌进绞盘变得有些扭曲卷刃的匕首,把它交给舵手以便应对突发状况。

我往手心哈了口气,又伸进外套的羊毛里子使劲蹭了几下,保持指尖的干燥和触感,抓住锁链,双脚交错。

我又一次变成攀爬桅杆的水手猴子。

要知道对于一名优秀的杀手来说,攀爬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本领。

由于锁链过分沉重,我无法手脚并用,像绳子一样将其夹在脚下,只得完全凭借上肢的力量,双手交替向上换握,这可令我断了骨头的左臂再次享受一番拉伤的快乐。

冰面上舵手的日子也不好过,年久的风化再加上刚才的一番激烈冲击,固定绞盘的底座螺栓松动,金属弯折,已经出现偏斜的趋势,舵手用脚踩住倾斜的位置,避免再次出现意外,使得水手猴子和锁链一起优雅的表演行为艺术——自由落体。

锁链上的水渍与冰凌让我难以抓握,诡变的风向让我屡次失去身体的平衡向后倾倒,刚才洗礼的海水已将潮湿与寒气深入骨髓,带走我维持生命的点滴温度,失温的症状再度来袭。

不敢稍有停顿,因为我知道哪怕只是片刻的休整,我便再难拼凑前进的勇气,此刻,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错误种植树苗种子的花盆,随时面临被撑爆的风险,可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坚持,等待一壶滚汤开水的浇灌。

随着海拔的升高,附着在岩壁上的青灰色苔藓以及海洋生活的遗骸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减少,反而有着愈发繁密的势头。

可以想象某一时刻,这片海域水位到达了何种难以想象的地步,也侧面印证了舵手所说的海浪的真实性。

不知何时,不知第几次从失温恍惚中清醒,瞳孔聚焦,分散的重影归一还原事物的本来的面貌,嘴角挤碎冰凌上扬,是的,我看到了那壶热水。

就在我脑袋上方,大概三个波波维奇身高的间距,备用控制室的门户正在风雪中静默,而就在我积聚力量准备快速结束这最后的苦楚,手中锁链颤动,随即极速下坠,并在风的助力下狠狠撞向岩壁。

来不及反应,后腰结结实实地承受撞击,一股鲜血的甜腻味涌上喉头,在口腔蔓延开来,疼痛让我的双手难以保持握持,不过好在,在倒退三分之一的距离后,锁链再度停了下来。

向下望去,舵手整个人都已趴在绞盘之上,他的双脚在冰雪之中犁出深切的痕迹,可仍旧无法阻止绞盘的歪斜。

锁链再次颤动,此时距离地面仍有百米的距离,落地,依旧开花。

就在这危急存亡的境遇里,我的视野却被身后的雪幕所吸引,因为一道高大人形剪影正在迅速向着舵手奔袭。

别管我,快他妈的跑!

我冲着舵手大喊,可声音顷刻便被风雪撕碎。

螺栓崩解,金属折断,绞盘即将倾覆,锁链裹挟着我向冰面俯冲,剪影也已破开雪幕。

皮帽子,由滑雪板承载的他已经冲到了舵手的身后。

糟糕状况的几何倍累切,让我已无法进行思考,大脑空白一片,只得被动等待死亡的降临。

结束了吗。

雨中忧郁的小白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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