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职业歧视
“我放松心理上对于疼痛的戒备,大拇指按在由于腕关节脱臼而变得松弛下陷的皮肤,其余四指下托,卷起舌头,咬紧牙关,避免意外的出现。
然后对着骨槽用力回顶,随着一声脆响,脱臼的骨头被牵引回到它该去的位置。
真他妈的疼!
我深深吸了口具有颗粒质感的风雪,开了刃似的冷意钻进来了喉咙,顺着脊柱蔓延,消减神经传导的灼烧痛感,也同时将尚未从紧急状态中舒缓,笼罩在脑海中的雾气驱散。
这使得我可以在极为短暂的间隙,对所处的环境与事态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我和夹克都位于这艘捕蟹沉船的甲板中段,夹克站位稍稍靠前,我则在其手中紧握着的长柄锤的威胁下,被逐渐逼至船侧翼的那片坍塌驾驶室形成的弧形废墟。
而那把脱了手的左轮手枪则卡在船头吊臂下方的缝隙,枪口尚有硝烟弥散。
最为糟糕的是,这里已经看不到那道纵惯甲板的裂口,我无从得知二层走廊此时的情况,对舵手大声的警告刚从口齿脱离,便被仍旧肆虐的风雪撕得粉碎。
我现在只能希冀于刚才的那一声枪响能够扯住舵手的衣角,让他不要去开那扇该死的木门。
临近,即将贴面,我的鼻子已经能闻到夹克身上挥之不去的煤灰味儿,没有更多时间为舵手分心了,我得先考虑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脑袋,它应该并不比煤球坚硬多少。
而且在进入黑水湾前与当地海盗的那场并不愉快的冲突中,我是亲眼见过夹克敲“煤球”的手艺的。
随着一截折断的栏杆抵住了我的后腰,退路不再,左右皆是腐朽板材堆砌的半人高的墙,我试图从中抽出把趁手的家伙,接连抽出几根,可还没在空中挥舞一圈它们便在风雪面前谦卑地弯折了老腰。
见我已无处可逃,夹克的那双猪皮靴在距我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的左手托在长柄锤锤头的下方,右手则紧握锤柄,稳定重心,手臂肌肉保持一幅蓄势待发的态势。
显然,他看出了我想要借助空间的进一步的逼仄,以达到限制他抡锤幅度的小心思。
生蚝味道怎么样?看向我手中唯一能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那柄生了锈的开瓶器,夹克的嘴角扬起戏谑的弧度。
还不错,我给你留了不会少的壳,你可以用它们炖一锅美味的海鲜汤,对了,可以试着把你的靴子加进去,猪皮的对吗?不过我建议你先洗洗。
我故意作出捂鼻子的动作,抬头直视夹克那对闪烁的三角眼珠,我能从中读出某种并不愉快的情绪在虹膜间汇聚。
我倒是想加点别的东西,他说。
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你。
唔.....那我得好好洗个澡才行,要是能回到费马,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一下你的职业方向,比如去墓地当个守墓人,那里应该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了,记得最好买把好铲子。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夹克的声音已夹杂着些许愠怒的味道。
什么,钥匙?
对,钥匙,打开文登港大门的钥匙。
没在我这。
那就在舵手身上,夹克向后歪了歪头,那老东西肯定已经死了,你该加入我们,我们可以平.....
我拒绝。
为什么?夹克高大的身形压迫过来,他声音里的怒气已尽皆显现。
很简单,我耸了耸肩,我不会和惦记着我身上油水的家伙合作,而且,舵手是我的朋友。
朋友?你一个狗泥塘的杀手会有朋友?只要把够份量的钱袋子摆上桌,你们甚至会朝着自己的脑袋开枪。
唔....你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优秀杀手该具有的职业操守,不过我现在是一名实习船员不是吗,所以,如果你们对我的朋友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会......
你会怎么样?
重操旧业!
话音未落,我一直藏密在阴影中的左手迅速握住抵在后腰的栏杆,转动把玩开瓶器的吸引与我不断抽出腐朽木头的示弱行为,让夹克不自觉对周围环境放松的警惕。
抽出,反转手腕,栏杆抽散风雪,砸向夹克的脑袋。
精准命中,可遗憾的是,栏杆同样也腐化到了相当的程度,并没有未对夹克的头骨造成太大的伤害,紧接着碎裂成一堆斑驳铁粉。
夹克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猪皮靴也不觉向后退了几步,但他凭借吨位很快稳住了身形,随即将手中的长柄锤高举过头。
他并不没有要精准敲碎我的脑壳,而是聪明地横向挥击,以求最大程度地覆盖废墟的弯弧。
锤头裹挟着的呼啸狂风割伤了我的脸,我屈伸弯腰,在攻击触及到我帽子的一瞬向前翻滚,从夹克胯下穿过,同时右手握持已久的开瓶器径直刺入他的小腿,并像开启酒瓶上的软木塞一般,又往血肉里狠狠转了几圈。
只凭一柄开瓶器,我并没有十分地把握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而且我也实在没有心思和他继续纠缠。
鲜血殷红了棉麻质地的裤腿,夹克发出痛苦的冷哼,他核心发力,向后挥舞长柄锤,却被早已撤步的我轻易躲过。
我自然而然地发扬杀手的职业道德,冲着他受伤的右腿狠狠补了一脚,又确认了一遍枪械的所在,便调转脚步向着裂口奔跑。
二层不知生死的舵手实在是牵动着我的神经。
失去帽子内里柔软羊绒庇护的脑袋完全暴露,冰原通过听觉与视觉的媒介向我激情演奏着风与雪的乐章。
可我当时除了某些吸引眼球的杂志,并没读过几本真正有用的书,好吧,一本都没有。
我是个庸俗的酒鬼,完全无从感受蕴含在其中的诗意,只觉得耳朵快他妈地冻掉了。
而且倒霉的是,一根失去柳丁固定的起翘船板正好出现的我的前方,让我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觉。
不过好在,我终于是回到了那处该死的裂口,眼神跳动,瞳孔倒映的画面让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只见走廊之上,紧握滑雪杖的舵手将船医不断逼退,结合船长室那由外而内造成的破洞进行猜想,不难看出,舵手这可爱的老东西果然听懂了枪声中的意味。
被逼退至日常应悬挂煤气灯边角的船医,蜷缩成颤抖的毛虫,发白的嘴唇不断念叨着求饶的语句。
就在我放下心来,要动身赶快去取就在不远处的左轮之际。
(此时所有人都位于船头的位置,吊臂,灰狼,二层的舵手,船医,基本处于一条平行线。)
我的眼睛被某种金属质地的物件才具备的闪烁光芒刺痛,回头聚焦,光芒竟然来源于舵手脚下的船板。
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船板间隙探出的锋刃瞬间将舵手的左脚贯穿,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舵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
于此同时,角落蜷缩的毛虫凶相毕露,它嘶吼着向舵手扑去,手里的夹竹挑药剂便是它的獠牙。
消失的第五人。”
皱着眉头的灰狼在二三层横线之间又加了一道轻飘飘的虚线,并在其中画上拿着匕首的第五个小人。
“我之前也说过这种捕蟹船因为吃水原因,并没有安装舷窗,所以很多船上就会设计出活动格栅以达到换气的目的。
这对作为货船船员,喜欢透过舷窗看风景的舵手和我来说,是个致命的盲点。
是的,这就是专为我们精心准备的埋伏。
我用力掰扯着裂口边缘的断板,虽然质地松软,但短时间能并无可能扩出可以让我通行的路径。
下方,滴落致命液体的针头已快触碰到舵手紫红的沟壑皮肤。
顾不得凸起的木刺穿透手掌皮肉,我将拦住去路的最大的船板折断,获得了一个差不多可以容纳手臂的空间。
手柄贴在腕部,大拇指按住螺旋金属,对准船医脑袋,我全力掷出凝结夹克鲜血的开瓶器。
不仅让我饱餐一顿,而且用着异常趁手的可爱玩意,这一次也没有让我失望。
在船医缠着绷带的拇指按下活塞柄的一刻,开瓶器的螺旋尖端同步到达,与其亲密接触,将凝聚疯狂的左眼搅碎成一滩再无用处的软烂晶体。
那是风雪都不能阻隔的痛苦惨叫,船医捂着眼睛,跪倒在地,重新变回了扭曲挣扎的毛虫。
可我也只解决了虫子而已,还是太晚了。
贯穿血肉的锋刃骤然抽离,活动格栅向上弹开,蹲伏已久黑影从中冲出,正是锅炉兄弟中的——皮帽子。
他吝啬给予哪怕分毫的喘息空隙,染血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轨迹,脚步踉跄的舵手没有机会反击,只得不断后退,双手横架滑雪杖艰难格挡。
虽然比我是差了点,但皮帽子这家伙的身手也是在海盗身上验证过的。
几个火星迸溅的回合下来,舵手再也无力抵抗,滑雪杖逃离开裂的虎口,顺着具有坡度的船体消失在狭长走廊的尽头。
别动!皮帽子一把拽住舵手的头发,用刀尖抵在他脖颈跳动的血管,把钥匙给我!
此刻,甲板上的我也终于将裂口扩大到足以容纳我钻入的地步。
不时跌落的木屑引起了皮帽子的注意,待看清我脸的时候,他立刻做出反应,调转身形,把舵手挡在自己身前,他还在担心我的那把左轮手枪。
别过来,再动一下,我就切开他的脖子!皮帽子说着刀尖便深入了几分,鲜血充盈进刀身的凹槽。
我收回了刚刚下落的双腿,被这尴尬的情形止在了原地。
不等我进一步思考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
身后,夹克高大的身影从风雪中显现,他一手握着长柄锤,一手拿着举着我掉落是羊绒帽。
他与我在裂口旁对立而站,与二层的皮帽子短暂交换眼神,见其摇头,便将那对三角眼回落到我身上。
交出钥匙,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夹克将羊绒毛甩到了我的脚下,显露左轮漆黑的枪口。
我知道这时候你肯定又有疑问了。
锅炉兄弟为什么直接动手,在尸体上找钥匙不就行了。
嘿嘿,这就不得不是提舵手的精明之处,这也是在六十多天的紧闭生存里,没有任何人打他那把老骨头主义的缘由。
舵手说过他有打开文登港大门的钥匙也给他众人展示过钥匙的模样,但对于如何到底如何使用,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甚至是船长也是如此。
所以锅炉兄弟既需要钥匙,也需要使用钥匙的方法,他们也不清楚舵手有没有把钥匙的使用方法告诉我。
所以,他们暂时需要会呼吸的舵手或者是我。
沉默,锅炉兄弟与舵手都在等待着我的答案,同时静静聆听风雪与新注入的船医哀嚎编制而成的苦痛乐章,所以人都已疲乏至极限,都期盼着最终结局的到来。
我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在刻意延长这乐曲收尾又或是新乐开篇的真空,我捡起帽子,拍了拍上面的沾染的冰霜颗粒,戴好,扶正,然后一步步地走向夹克,用额头抵住冷意十足的枪口。
最后看了眼舵手,我不再犹豫,对着夹克说出重复的话语。
我拒绝。
咔擦,夹克的手在我回答的同时便扣动了扳机,可预想中乍现的火光并没有出现,他错愕地看向手中的枪械。
你在找这个吗?
我摊开了手,掌心,两颗黄橙橙的子弹已变得温热。”
晚间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