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下的潜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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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七十七 一杯姜汁啤酒(7.6k)

“五英里,这是一段对于清晨有氧锻炼或者是丰盛的晚餐过后的山林漫步都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对两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珠子放绿光的狼狈鬼来说,这却实在是称不上轻松,更不用说地点还是寒冷的冰原。

自残忍的玩笑过后,法则变得像一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拼命挥舞着它关乎于律的权杖,使得冷风变得愈发的凌冽。

冰面上沉降的干粉状态的雪被狂风裹挟飞旋,于空中弥散开来,使得整片冰原都肆虐着近乎凝实的纯白。

眼睛可视的距离被一点点地缩减,到最后甚至都无法看清自己对着该死天气竖起的中指,更不用说是文登港人形立牌挥舞的手臂了。

我们现在唯一的倚仗就是舵手脑袋里那极为丰富的海上生存经验。

可当我问起在前面带路的舵手是怎么辨认方向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给我三个字。

凭感觉。

哈,凭感觉!

不过当时的我已经没有力气进行过多思考,或者对这一语句产生任何情绪的变化。

温度,知觉,触觉...极端残忍的环境把它们从我身上逐一剥离,视线的遮蔽更是让我失去了对空间与时间的感知力。

我像是一只年老体衰,被驯兽师丢进枯井等死的猴子,只是机械地进行着手臂下路与抬起膝盖带动滑雪板的交替。

就在我结着冰霜的沉重眼皮缓缓闭合,因严重的失温症晕死倒地的前一刻。

一种硬质玻璃碰撞的清脆响声不由分说地钻进了我的耳朵,刺激着已经冻成冰疙瘩脑子。

接着,一抹温暖的橘黄色光晕出现在我的虹膜里,并迅速晕染,直至将我眼前的一切都褪去冰原冷硬的色调。

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我看清了,那是一盏煤气灯,它突兀地出现在纯白空间的上方,悬在半空,散发着可以温暖心灵的光。

在灯火的笼罩下,更多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是物件一一现身。

坚硬的冰面替换成散发着松香的木质地板,风雪凝成的纯白转变为张贴米色壁纸的墙板。

圆木桌,长条椅,温暖炉火旁的那张熟悉的牛皮蒙面的单人沙发。

恼人的寒风从耳畔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欢声笑语的慵懒爵士乐,长得奇形怪状的酒鬼们相继落座,随之拥有熟悉面容的酒保向我推过来一杯快要溢出来的温热的姜汁啤酒。

酒鬼们纷纷扭转身形,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将充满善意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他们都举起来手中的杯子,等待着我。

理所当然,我举起来那杯沉甸甸的甜蜜之物。

围炉节快乐!

围炉节快乐!

.....

我的牙齿触碰到玻璃杯边沿,舌头被甜蜜与芳香浸润,与所以人一起分享节日喜悦,突然,疼痛来袭。

老实说,真的很疼。

那种疼痛不只是来自于肉体,而是一种冷酷地击碎为了逃离现实而铸就的美好梦境的痛楚。

那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灯火,墙壁,地板,亲爱的酒鬼们,一切尽皆消散,冷原张开了它的怀抱。

我这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俯倒在冰面,穿着那件羊毛外套上已经凝结了厚厚一层冰霜,要不是耳鼻嘴巴都被围巾抱着,估计也得像船医一样感受感受截肢手术的乐趣。

并且,我肯定不如他专业。

我右手支撑着冰面想要起身,却又一股力量按在了原地,艰难抬头,与舵手那张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贴面,可还没等我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字词,舵手便又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巴,他用力摇了摇头。

风雪之中,舵手屈膝半蹲,我也已一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尴尬动作于原地静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心中的疑惑愈发的强烈,可是舵手依旧缄默,脸上的皱纹已经聚拢成一座沉重的大山,他那对混浊的眼珠越过我,看向我们身后风雪的不知处。

耳朵跳动,在咆哮的自然音中,一节不和谐的音符开始跳动,那是某种窸窸窣窣的滑腻响动。

侧头,向后回望,风雪帷幕的中部,球形的阴影正在一点点靠近,直至彻底暴露自己的模样。

红白间色,涤纶质地,弧伞形状.....那是我们的升空伞,紧跟着由坚韧尼龙绳连接在一起的木板小车也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粗糙赶工制造出来的木质轮毂在冰面上频频打滑,行进出近乎游蛇的歪斜路径。

即便舵手已经松手,可我的身体仍旧保持着固定不变的姿势,呼吸也压得只让气流在鼻尖运转,进行极为短促的氧气交换。

我目送着小车从我的身旁经过,又消失了踪影,最后彻底被风雪所吞没。

可我依旧不敢稍有松懈,我明白了舵手的的行为,我当然知道小车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嘀嗒,嘀嗒,嘀嗒.....

生物的时钟在我心底敲响,我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该死家伙的到来。

终于,冰面之下,伴随着流水的声响,黑影来袭。

黑影靠近,轮廓在一点点显现,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冰层的颤动。

它出现在了我们的下方。

静止。

我甚至不敢移动脑袋,生怕牵连到某处并不灵活点骨头发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响动,我努力克服着强烈的恐惧,尽力挪动着眼球,下撇。

而等眼睛确实看清脚底只隔着几厘米冰层下的庞然巨物,我的心脏瞬间出现了断拍。

猪头鲨。

而且是体型巨大的那只倒三角。

它正用那颗硕大的脑袋轻轻撞击着冰面,锋利的背鳍已然刺入冰层,即将破出。

倒三角在寻找着什么,它在等待某只可能存在的惊恐猎物的反馈。

嘀嗒,嘀嗒,嘀嗒.....

时钟指针飞转,巨大的恐惧聚集在喉咙的位置就要喷涌,生物求生的本能正不受意识控制地驱使着我移动手脚,开始奔逃。

我察觉到舵手按在我肩膀上的手也发生着难以抑制的颤动。

活下去。

活下去。

.....

烈火中的船长,午夜农夫上的船工,他们浮现在我眼前,平静地诉说着相同的话语。

活下去.....

活下去有什么好的,这一路走来,我们经受的苦难还不够多吗。

现在想想,被海妖抓走死在温柔乡的上一任船厨还真是幸福啊。

在这死亡与缄默共舞的极地,活下去可一个强人所难的无理要求。

可是。

为了那杯都了嘴边就差一点就能喝到的姜汁啤酒。

本大爷还是勉为其难的活下去吧。

时针转动,我的体温已经降至冰点,失温症造成的头晕与耳鸣变得越发强烈,我只觉得有两根尖锐的冰锥正在疯狂钻探着太阳穴,将里面的脑组织搅成一滩恶心的浆糊。

终于,水流声再度响起,穿透冰层的背鳍下沉,耐心消磨殆尽的猪头鲨扭动着身躯向前方游去,继续它的聊胜于无的追风筝游戏。

来自心灵的沉重压力骤然消减,可我们依旧不敢挪动分毫,直至在心里默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勉强放心。

我顾不得寒冷,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足以割破喉咙的空气。

这又一次生死边缘的挣扎。

是的,因为想喝一杯的强烈愿望,我又活下来了。”

“那你之后完成愿望了没,大叔。”

“当然,等我回到费马从船舶行会拿到我那份赢得的报酬后,我在狗泥塘的酒馆,用了三天时间把那里的姜汁啤酒喝了个底朝天,嘿嘿。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这那片该死的冰原度过一段漫长的美好时光。

等我和舵手缓过劲来后,决定换一个角度朝着文登港进发,一是怕再次撞见那只猪头鲨,二是我们已经拖延了很久。

排除锅炉兄弟和船医迷路的可能性,他们肯定会先于抵达文登港的大门,说不定已经设下了陷阱埋伏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一段漫长的行进,中途我又陷入了好几次幻觉,每次都在喝到那杯姜汁啤酒前被舵手的巴掌拍醒。

你说,他就不能等我先喝上一口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那群酒鬼们的围炉节祝福,不知道是第几次端起酒保递过来的姜汁啤酒。

我把杯子凑到嘴边,安心等待巴掌的降临,唔。

没有?

舌尖沾了一点。

没有?

喝了一小口?

没有?

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他妈的终于死了。

终于死了,哈哈,可不用那么累了。

我把满满一杯姜汁啤酒都吞进肚子,示意酒吧再来一杯,酒保却把空杯子推了回来,并冲着我摇了摇头。

他的五官逐渐消融,皮肤下拉松弛,岁月累刻的皱纹浮现,他变得了舵手的模样。

我们到了,他说。

我猛地睁开眼睛,瞳孔被雪幕中巨大的事物所填充。

文登港?

不对.....

那是一艘大型捕蟹船。

船头上翘倾斜,以一种斜插的方式被冰层固定,三分之二的部分在外,三分之一的部分则隐藏的冰面之下。

船头至船尾的裂缝已扩张到想当的地步,如果不是冰层的啮合固定,估计随时都有解体的可能。

这是一艘十分老旧家伙,单靠海风,不以蒸汽机为动力,全身皆为木质构造。

船身上布面了已经死掉了的甲壳类生物还有珊瑚的壳壳。

这显然是一艘于海底安眠的沉船,在最近被法则的伟力卷了上来。

随着距离缩近,因为海水长时间浸泡而膨胀且质地松散的船板映入眼帘,这再次印证了我们刚才的观点。

在船外驻足环绕,经过一番观察,进入这艘捕蟹船的方法一共有两种,一种是通过侧弦的绳梯登上甲板,二则是从船尾处的窟窿里钻入货舱。

看着这座在风雪中缄默的犹如坟墓的建筑,我和舵手并没有立刻进行选择,而是继续围绕捕蟹船踱步。

就我们当时的情况而言,我们迫切需要一处可以遮蔽风雪的休息之地,如果还能找到哪怕一点能吃的食物,那真是女神的恩赐了。

可是在这冰原之上,想要获得女神恩赐的并不只有我们两个。

经过一番考量,并再三确认窟窿外的雪并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后,我们选择了第二种进入船舱的方式。

钻洞。

解开鞋带,将滑板收回到帆布袋内。

我侧着脑袋,身体贴紧窟窿右侧的船板,最大程度地减少可能遭受攻击的面积,并用手中攥着的滑雪杖对准船舱内的黑暗中来回穿刺。

直到虚无中没有传来任何惨叫或者是金属穿透血肉的阻尼反馈后,我才冲着身后的舵手点了点头,试探性地踏上松软的地板。

走入船舱,一股混合着木质霉烂与某种组织高度腐败的浓郁恶臭不由分说地钻入鼻孔。

不过相应的,没有了风雪的侵扰,这里的温度也随之有了显著的提高。

借由头顶如植物根茎般蔓延的裂缝透着的微光,我的眼睛很快便适应了船舱内的昏暗,周遭的事物也从阴影中浮现迷糊的棱角。

我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找到了船长最后交给我的那只打火机。

转轮与火石摩擦将浸润油脂的棉絮点燃,一丛跳动的微弱火苗将事物的棱角褪去,也融化了我和舵手眉梢的冰晶。

绳股脱节开线的捕捞网,栏杆断裂凹陷的捕蟹笼,因为船体歪斜而堆叠在船尾处的货箱。

和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这确实是一艘没能经受住风暴考验的北海捕蟹船。

我们在货箱从中好好好搜寻了一番,虽然没能找到期许的罐头,但在箱子的底部发现了不少仍紧闭着口生蚝和还有几只露头的湿润藤壶。

给。

接过舵手抛过来的东西一看,那是一柄生了锈点的开瓶器。

用手胡乱擦了擦生蚝壳上的木屑,将其稍平的一面朝上,然后用开瓶器的螺旋状尖端从窄口呈差不多45度角钻进去。

深入壳内后先是小幅度转动,继续深入,再大幅度转动。

直至将肉与壳连接的薄膜切断,这时候生蚝先生便会自动张开嘴巴。”

灰狼对于开蚝的描述极为具体,再搭配上手中的动作,少女仿佛真得看见一只肥嫩的生蚝在向自己微笑。

“当舵手把充盈着汁水的蚝肉递到我眼前的时候,我那干涩的就像联盟律法般的眼睛里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

也就用了不到十分钟到时间,我们便把收集到的差不多有半个波波维奇先生体积的海鲜大餐吃了个干净。

那种肚子里装满食物,饥饿消退的感觉,到现在想起来都有些不真实的梦幻感。

船板在震颤,席卷冰原的风雪陷入癫狂的斡旋,大量的雪花顺着窟窿和缝隙竞相钻入船舱,冷风中的寒意也达到了新的高度。

此时继续向着文登港进发,先不说舵手辨认方向的直觉还管不管用,能不被制成写实派别的冰雕都得算女神保佑了。

所以我们决定,先继续咂摸咂摸这艘捕蟹船上还有没有食物或者他有用的东西。

再寻得一处不被风雪侵扰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参照我们船长的那张柔软的大床,位于二层的船长室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

反正那群家伙没有开启文登港大门的钥匙,就让他们和他们的陷阱一起好好感受一下寒冷的滋味吧。

这可是受到气候调节系统庇护的费马人少有的特殊体验。

顺着向上倾斜的地板,躲避脚下起翘的斑驳柳钉,我们向着货舱的中段走去,寻找通往二层的阶梯。

越是往前,那种发散着刺鼻氨水的腐败味儿便越发的强烈,到最后居然熏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在心中默念千万不要撞上什么玩意,可紧接着脑袋便与某种冷硬的物体亲密接触,虽然已有了心里上的防备,可还是疼得我一阵呲牙。

眼神聚焦,那东西映射的金属光泽倒映出了我已经快半个月没打理胡子和蓬乱打结的头发,还有脸上油脂,污垢,血渍混合形成的让人皱眉的涂装。

嗯,当时的我完全可以去申请扮演某个离婚居家的中年男人,他们一定会把奖颁给我的。

等我把火机往前一凑,这才看清那东西的真切模样,也由此找到了腐败味的来源。

那是一座自捕蟹船甲板直达船仓底部的存储分拣设备。

捕蟹人们将网上来的北极蟹通过吊臂的帮助,将其一股脑儿地丢进这里,然后通过传送带对大小不一的螃蟹进行分拣进不同的蟹笼。

大的会出现在贵族老爷们的银质餐盘,小得则被送往某个温馨家庭的节日餐桌。

这样便避免了与它们那能捏碎牛骨的巨大螯钳的直接接触。

要知道,在北海,判断某个家伙是否从事过捕蟹事业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看看他们的手指还剩几根。

更有倒霉喝多了的家伙,睡倒在没关死的蟹笼旁边,被夹断了脖子。

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某个起夜在甲板上尿尿的水手看见一只北极蟹举着一颗自己见过的人脑袋路过......

这铁疙瘩的价格可算不上便宜,可以看出这艘捕蟹船的船主对于北海旅途的重视程度,他下了血本。

不过,根据结果倒推,船主显然是裤衩.....不,命都搭进去了。

从给我脑袋狠狠来了一下的栏杆向里面看去,那些北极蟹的尸体即便已经高度分解腐烂可依旧堆叠成一座快要溢出来的小山。

他们显然是在开始分拣前便遇到了海上风暴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使得船员们倒在了去酒馆喝一杯的前夕。

火光向右推移,一具腐化的人类尸体再次印证了我们的想法。

它已一个扭曲的姿势跪倒在控制传送带的按钮旁,双脚抵在机器的底端,右臂向后伸向地板,凌乱抓痕与靴子在船板摩擦留下的黑色痕迹都表明他在死前经过了一番颇为苦痛的挣扎。

因为他穿过栏杆的左臂被数不清的钳子死死抓住,骨头之上也已经看不到任何组织的残留,它们被北极蟹吃了个干净。

是这,这玩意是吃肉的,食物匮乏时,它们甚至会集体捕猎,尝一尝人面熊的肉味儿。

等我费力将这倒霉鬼的胳膊从栏杆内挑了出来,可能是由于太用力的缘故,北极蟹山发生了坍塌,我在恍惚之中似乎看到暗绿色的尸体堆里似乎有着某种异样的颜色,可当时并没过多在意,因为螃蟹尸体里的恶心汁水已经溅上我的靴子。

不过我的好心之举也让我收获了意外的报酬,我弯腰想要擦掉鞋子上的污秽,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把卡在传输履带间隙里的闪烁光点。

那是一柄左轮手枪。

我在舵手的帮助下用滑雪杖作为撬杆,费了一番苦劲才把左轮掏了出来,它的木质枪柄已经朽烂变形,但金属质地的枪身却依旧有着银白的色泽,并且由于皮质履带的包裹,它的枪管内部干燥依旧。

检视弹巢,三枚黄澄澄的尖头弹丸静静地躺在里面。

将这意外得到的宝贝揣进后腰,我们不再逗留,向着船头继续行进,没过多久便找到了通往二层的木质阶梯。

我拦住了想要推开活动门板的舵手,对于如何在海上以及恶劣环境中求生我肯定是不如这位经验丰富的老东西。

但要说是偷袭,暗杀,或者是如何趁着夜色抹掉某个赏金丰厚的家伙的脖子,那就是我的专业范畴了。

尽管从破损处进入货舱,发现食物,北极蟹,倒霉鬼,到现在站在楼梯口为止,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他人活动的痕迹,但还是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这一切都不排除是某种甜美饵料的可能,弯曲的倒钩已在不知处等待着我们到来。

我拉着舵手向后倒退,并在某个没有任何缝隙存在的犄角,向他说出了我的计划。

我从窟窿处转路折返,从绳梯登上甲板,然后通过贯穿船体的裂缝观察二层的情况,一上一下与舵手共同行进。

平复心绪,将领口收紧,最后深吸一口货舱内还有着些许温度的空气,我钻出窟窿,回到了冰雪之中。

急骤的风雪如刀子般剐蹭着我护目镜与围巾间隙的皮肤,让我有着在酒桌上玩刀戳手指的错觉。

风力也大得惊人,我只得背靠着船身一点点地拖动着脚步,不过好在胃里满载的生蚝肉为我提供了行进的动力,也不会再因为突然的失温幻觉又重回酒馆,去庆祝到来的围炉节。

不过说真的,口干舌燥的我,真的很需要来上一杯姜汁啤酒。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我来到了位于船头的绳梯处,在用力确认了下已变得有些发脆的绳结不会让我有爬到一半便自由落体的风险。

我也没时间不再犹豫,手脚并用攀附上绳梯,向着甲板艰难爬行。

狂风的吹拂使得绳梯从秋千般来回摆动,把绳结固定在船身上的卡扣也有了脱落的迹象。

不过凭借还算娴熟的攀爬技巧,我在绳梯要变成风筝飘走前,用手抓住了甲板向内凸起的边沿。

我拿着左轮的另一只手对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家伙露头,在手臂脱力前将自己挣扎着带了上去。

不见脚印,甲板之上空无一物,驾驶室坍塌成了废墟,折断的主桅杆像无力垂落的手臂,坐前排斜坡后的机械吊臂随着风的流向摇摆不定,发出沙哑异常的呜咽。

我身体重心后移,试探性地踩上棉花版质地的船板,在裂缝中寻找可以落脚的位置。

那道从前至后贯穿甲板的裂口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夸张,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直接看到第三层的货船,如果有人埋伏在这,那他对我们的位置肯定也是一清二楚。

我顺着裂口小心地前进着,尽量不发出任何破坏和谐的音律,很快我便到达了预定的地点,看到了那个尚未被开启的通往二层的活动门。

我稍稍放下心来,因为三层狭长的走廊里只有不慎飘落的雪花在四处游走。

我俯身等待着,没过多久,活动门向上开启,又过了一会儿,并未收到我危险信号的舵手探出了他的脑袋,他双手紧握着滑雪杖,一步一走地踏上了阶梯。

因为捕蟹船一般都会货物超载,导致吃水过深,因此船舱内都不会设置舷窗,照明全靠明火,所以二层的可视环境比之货舱也好不了多少。

第一个房间,船医室。

舵手瘦消的身体贴着墙壁,用右手开门,左手则将滑雪杖挥出一轮半月,而我则将枪口对准木门往上四分之三,因为这对大多数在喜欢在门后埋伏的家伙的平均身高来说,这都差不多是胸口心脏的位置。

拧动把手,在生锈轴承的带动下,木门在一阵吱吱呀呀中开启,舵手左手的滑雪杖猛地挥入,我的食指也压住了扳机,随时准备发射致命的弹丸。

悄无声息,直至火机的微光将狭小的房间照亮。

大概过了五分钟,舵手拿着几瓶药剂走了出来,并把它们一股脑儿丢进帆布包里。

第二个房间,武器室。

什么都没有。

第三个房间,储物室。

第四个房间餐厅。

第五个.....

第八个房间,大副室。

机械重复着预设的流程,舵手已经搜刮完了二层几乎所有的房间,肩头的帆布包也如雄鹰的肚腩般臃肿。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船长室,它位于船的尾部。

我弓着腰随着舵手的脚步继续前进,可糟糕的是,那道裂缝正好在船尾的位置偏离了方向,使我无法看到船长室的大门和舵手的身影。

我试着用手中仍未丢掉的开瓶器凿开船板,可由于这片区域尴尬地处在了加固的横梁处,尽管已经腐朽,但也并不是我在短时间内可以挖穿的。

我只得继续前进了一段,借助船长室正上方的细微裂缝进行扩凿。

木屑飞溅,还算锋利的开瓶器不多时便将裂缝凿成了一个可以容纳视野的空洞。

我俯下身子,闭上左眼,用右眼向内探寻。

歪斜的桌椅,倾倒的床铺,散落一地的纸张海图,还有一具蜷缩在墙角穿着睡衣的尸体,尸体的颅骨向内凹陷,这家伙估计是在睡梦中回归了女神的怀抱。

唔,也不一定,他是北海佬也说不定呢。

眼球转动,我在昏沉的舱室内来回搜寻,就在我彻底放下心来,要活动一下僵硬充血的肢体.....

等等,海图上是有脚印的,再看向尸体那赤裸的双脚,我立马调转身形换了一个方向,从后往前,向着船长室的木门看去。

瞳孔紧缩,刚刚放下的心再次高悬,只见许久不见的船医正蹲在门后,用那双缠着绷带的手握紧他那只该死的夹竹桃试剂。

此刻,门上的铜质把手已经开始拧动。

我对准船板,举起拳头,就要发出商量好的朴实无华的警示信号。

身后木板的塌陷与不和谐的风声骤然响起。”

雨中忧郁的小白
作家的话
搏斗咋也发不出来,我重新写下。
这个大章久等了。
晚间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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