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挥拳
两脚分开与胯同宽，左脚向前，右脚跟微微抬起，膝关节微屈，手肘贴在两肋，拳头与面颊平行，马修摆出标准拳击手的架势。
“来吧。”
他摆了摆手。
嘶！
蒸汽从泄压阀喷涌，爆发刺耳的鸣笛。
水手长高举右臂，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奔袭。
没有专属人类的脆弱心脏，蒸汽核心受到右胸坚固合金的庇护。
能爆发可怕速度的机械腿，还有那该死的致命铁拳。
眼前的敌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台杀戮机器。
那么弱点，弱点在哪呢？
拳风已至，马修侧头堪堪躲过，耳畔音爆乍响。
他的视线扫过机械钢铁落在紫红色的皮肤，抓住时机，挥出左拳，全力砸向敌人腹部肝脏的所在。
爱喝酒的家伙，总会留下这东西吧。
命中，皮肤以拳头为中心，如水波般向外扩散，力量深入血肉组织，震荡。
“哼。”
忍痛的冷哼响起。
有效果。
酒鬼并未放弃他的肝脏。
水手长铁拳横扫，但速度已出现了颓势，迅猛不再。
趁此，马修踏地起跳，在铁拳扫过的同时踩上机械师的小臂。
前进，借力，随即一记沉重膝踢击中水手长的下巴，高大的身躯歪倒，轰然倒地。
落地，撤步，马修没有进一步行动，他不确定这是否又是水手长设下的陷阱，刚才的那一拳让他至少断了2根肋骨，他转身走向1号的尸体。
“借我用用。”
从冰冷的指尖取下那枚指虎，马修把它戴到自己的右手，握了握，不错，挺合适。
再次，他向前摆了摆手。
嗡———
（轴承转动声。）
水手长右腿的机械脚趾下弯，穿透地板，抓牢，这让他以极为扭曲的姿势迅速起身。
拳头与膝踢起了作用，此刻他的左腹正隐隐作痛，脑袋更是回味着刚才那一瞬的空白。
这久违的感官体验，让他有些恍惚。
人类的肉体还是一如既往的脆弱不堪，机械师又一次觉得当初他的哀求是多么的可笑。
哀求那位医生不要切除自己无力的手臂。
虽然那家伙并非出于好心，自己那时候也没有感染雾病。
记忆如袭来的潮水浸没脚踝，水手长似乎又回到了那间肮脏的手术室。
满墙血污，蒙着白布的尸体，瓶罐中跳动的器官......
“时间到了，孩子，你做出你的选择了吗？”
穿着整洁的医生，面带微笑，他俯下身子，轻轻敲了敲铁笼，惊扰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少年。
它就像只受伤的小兽，眼神躲闪，浑身颤抖，陷入恐惧当中。
“求....求...你...医生，放...放了我吧。”
少年眼里尽是渴求。
“我很抱歉，我的孩子。
你触犯了法律，对于你的罪行审判庭也做出了它的宣判。
你没收到你的判决单吗，孩子。”
“可是...我...我只是偷块面包，是烤糊的...我没敢.....我太饿了。”
“是的，判决单上有，一小块烤糊的黑麦面包。
可见这座城市对的律法是多么的严苛，特别是对外来人。
可你还是得做出选择。”
“什么....什么选择？”
医生镜片后的眼睛划过激动的流星。
“选择你今后的路，以什么样的状态活着。”
医生手中的柳叶刀鲜血滴落，汇入脚下粘稠的血泊，他的视线在少年的四肢间游走。
“选吧，我保证会把痛苦降到最低。”
“不，不！
求你了，放过我，放过我！”
泪水夺眶而出，打湿少年脸颊尘土，变得一片泥泞。
他的右手伸出间隙，抓住医生伸向他的手指，触感冰冷，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好。”
医生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他笑了。
“这就是你的选择。”
......
“你还在惩戒工厂工作过？”
马修指了指水手长红肿的下巴，刚才，他瞥见那里纹着醒目的刺青。
圆形，内含六芒星，还有羊头的图案。
前进的脚步停驻，水手长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开口。
“六年，六年的劳役，直到厂长嫌弃我受伤的右腿，要把它换成履带。”
“所以，你逃了出来。”
“对，在我用我的右手，不，准确的说是改造后的扳手，敲碎他的脑袋以后，我逃跑了。”
水手长笑着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
惩戒工厂。
马修听说过它的名字。
这是在联盟本就晦暗的历史中的一个不光彩的脚注。
黑暗时代伊始。
分散在其他各区的流亡者竟相穿过一区的门户，这让战时体制下本就不充裕的物资变得愈发紧张，直至彻底告罄。
一块发霉的黑面包，一张避寒的毛毯，一间逼仄的棚屋。
为了以上的事物，饥困的群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割断对方的喉咙。
一区陷入混乱的境地。
面对日渐严峻的治安，在议会的一直通过下，联盟出台了《惩戒法案》。
无论是疑似身怀外区病菌的流浪儿，还是罪孽深重的社会人渣，没有陪审团，只需经过极为高效迅速的流程，它们便会被强制接受有利于劳动的肢体改造，送往惩戒工厂服刑。
法案的附注条款承诺，服刑期结束后，会送回给它们剥离的肢体，并进行复原手术。
可任谁都清楚，那些拆下来的零件，要么已被妥善利用，要么就不知在哪个垃圾桶里腐败，或者在那之前便先入鼠腹。
虽不至看到什么希望曙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总算是熬过了最为困难的日子。
蒸汽技术的成熟，食用菌种植的推广，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是弗洛伊德灯珠的出现。
最后，在一系列让议会头疼不已的声势浩大的反对游行过后，迫于形势，联盟终于下令废除了这一臭名昭著的法案，随之关闭了惩戒工厂。
与之对应的，那些人体工程师，改造艺术家似乎都因此丢了他们的饭碗。
可事实是这样的吗？
不，当然不会，是红石到哪都会发光。
一区的门户也未能挡住黑雾的脚步，越来越多的饱受雾病折磨的家伙们渴求他们的关怀。
理所当然的，他们成了新时代的宠儿，甚至著名的衔尾蛇工坊都慷慨地向其中的杰出者抛去了橄榄枝。
更大的工作室，更加充裕的资金，用之不尽的实验样本。
不过最令他们兴奋的是，他们终于可以不受束缚，随心所欲地进行天马行空的创作，不用去担心那些来自该死道德协会的石头，砸烂实验室的玻璃。
人体改造事业进入热烈的盛夏。
好了，冗长沉重的历史赘述完毕，是时候为这场战斗画上句号。
时间，10点整。
水手长，马修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对方。
铁拳撞向指虎，铁屑火星共舞。
水手长的力量在马修之上，每次角力都让马修的骨头咯吱作响。
马修则比之拥有更灵活的脚步，总能在水手长出拳的间隙，攻击其身体的薄弱处。
最重要的是，马修灰蓝色的眼睛已成功撬开敌人的壳，发现了他藏秘的弱点。
水手长每次通过提高蒸汽核心的功率，获得更为恐怖的力量与速度时，泄压阀都会发出鸣笛。
且在那之后，蒸汽核心会用高负荷进入短暂冷却，这时水手长的机械部件就会出现短暂的停顿。
瞳孔紧缩成芒，没错，抓住这一点。
几次尝试下，马修攻击能收获最显著反馈的还是水手长的脑袋，但那家伙明显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铁拳一直都在进行大范围的挥扫，不让马修近身，收敛的左手更是一直处于防御的状态。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马修只得咬牙坚持，消耗对方的耐心，等待机会。
又是一轮交错，指虎划破水手长的右脸，鲜血流淌。
于此，白雾升腾，耳畔响起刺耳鸣笛。
呼！
这一拳，如坠落的彗星。
水手长彻底厌倦了这场躲猫猫的游戏，他要将这只老鼠砸成一滩难看的肉泥。
疾风呼啸，彗星砸脸，马修灰蓝眼眸杀意凝聚。
就是现在！
抽出腰间隐藏多时的匕首，它同样来自死亡的对手。
右手握紧，左手托举，刀尖向上，在铁拳上的齿轮触及鼻尖的瞬间，匕首精准刺进机械臂桡骨的间隙，将其中本该陈列在博物馆里的老式弹簧泵，贯穿，破坏。
电弧与火星交织。
延迟，停滞。
马修翻滚躲过致命的杀招，彗星落地，将地板连同更深层的泥土惊起，惊现龟裂的深坑。
铁拳深陷其中，水手长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
与此同时，红石核心进入冷却。
这一切实在是出乎水手长的意料，他慌忙抬头，迎接死神的蓝眼。
挥拳！
指虎砸中水手长的太阳穴。
眩晕。
挥拳！
此刻的马修再无保留，杀意十足的拳头接连挥向男人的脑袋。
伴随着每一次攻击，水手长的身躯都会为之抖动，保护着粉嫩脑子的颅骨震荡不断。
挥拳！
嘎巴！
右颅出现裂痕，颅骨凹陷，只需再来一拳便能击穿。
挥拳！
心神凝聚，裹挟死意的拳头即将命中目标。
可马修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头顶的一处隐秘气窗，埋伏已久的枪手的的手指同样扣动了死亡的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