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狂热源泉
“虔诚的信徒与昔日奇迹之人的再度相遇,这便是我所讲述故事的最终篇章。”
抽象派画家灰狼继续用烟蒂作画,在舰船的前方,画出代表冰原的线条,表示文登港的月牙,还有在月牙中间,少了一只胳膊的佝偻小人。
“在这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大叔。”
“你说。”
“关于火手的故事,应该是舵手先生告诉你的吧?”
“对,在船员里,我和那个老家伙的关系还算不错。”
“那舵手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一直坚信何塞先生并不是骗子,而是真正的奇迹之人。
而且就你描述的表现来看,他真的算是其中最为狂热的信徒了呢。”
“他确实是其中最为虔诚的信徒,在何塞执意返回被废弃的文登港,重新搬进他和艾达夫人曾经的房子后。
舵手还和他待过想当长一段时间,因为他想再次见证一次火焰奇迹。
可何塞却总挥舞着他那空落落的袖子,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奇迹之人,他只是个无处可去,想把自己喝死的酒鬼罢了。
再到后来,在何塞——你再天天跟着我,我就跳海把自己淹死的威胁下,舵手离开了,重新回归了他的职业生涯,在各码头混迹,直到变成我见他时的模样,一个穿着脏兮兮帆布夹克,满头白发的沉默老头。
到这里就是舵手曾告诉我的全部了,我也问过和你一样的问题,可他只是摇摇头,然后把那杯劣质的啤酒一股脑儿灌进肚子。
不过.....”
思绪发散,灰狼决定享受他的最后一只雪茄。
“在船员们闲聊,一区南部很多地方已被黑雾所笼罩,还有雾病是怎样骇人的时候。
我瞥见坐在桌角的舵手,时不时看向他口袋里那只,已经不走时的老怀表内的女人相片。
再根据在招募他时,码头上其他落选的家伙,吐着口水,愤愤不平地叫他蛙湖佬。
(蛙湖岛位于一区南部。)
还有就是船长的日志曾写过,经验丰富的舵手愿意接受这次这份薪酬并不算丰厚的送货任务的原因——是等返航时,可以短暂停留文登港,那里有着他妻子的坟墓。
南方人,黑雾,葬在文登港的女人,奇迹,信仰.....
怎么组合这些事物,就是厨师小姐你的事了,我该把故事讲完了。”
香烟燃成画笔,灰狼在舰船到文登港的空白画上了一道火星跳动的凌厉线条。
“就在我因为一阵好心的潮湿海风而遗憾未能成为女神利剑的磨刀石的时候,货船终于抵达了已处于完全废弃状态的文登港。
映入眼帘的便是位于顶部天然石桥上悬挂的残缺人形立牌,上半张脸消失,下半张脸也只剩下一抹褪色的笑容,螺栓脱落的弯折手臂在海风簇拥下仍在欢迎致意着并不存在客人。
见到眼前的一幕,桅杆下等待开餐的家伙们也终于不再觊觎我那几根早已榨不出油水的肋骨。
舵手用他那把随身携带的斧头劈开船长室的大门,将同样濒临极限的船长搀扶出来,他的胡子和鬓角连到了一块,黑暗与贫血让他的脸像一块干瘪的黄海绵。
可是,谁不是这样呢,就连那两位锅炉房的双胞胎兄弟的肋骨都已紧贴后胸。
这些天他们两个可算是费马殡葬礼仪研究的大师。
船上剩余的所以船员都从自己选定的犄角坟墓中缓慢走出,于船头甲板汇聚,解脱的笑容出现在一张张颧骨突出的脸上。
终于结束了.....吗?
才不,戏剧怎么可能有这么平淡的结尾。
一帆风顺从来不是人生的主调不是吗?
就在距人形立牌还有不到八英里。
突然,货船开始剧烈摇晃,停滞,随着一阵木质断裂的呻吟,船身开始迅速向右倾斜。
某个因过分瘦弱的倒霉家伙直接滑过了栏杆的缝隙,向前俯冲,径直撞向冷硬的冰面,在白雪中绽成一朵血花。
幸亏我提前抓住了帆绳,并在同样瘦削的舵手掉落前,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向着驾驶室的方向推去。
讲真的,经过那一番激烈的运动,我差点就背过气去了。
舵手没有让人失望,他凭借着多年的驾驶技术,让这艘多灾多难的舰船在侧翻前重新回稳。
我扶着栏杆向下望去,轻而易举地看见了罪魁祸首的模样,不是该死的猪头鲨。
而是一截不时合适就于此沉浮的被遗弃船只,露出冰面的半截桅杆。
尾端牢牢固定在冻结的冰面,锋利的截面则突破冻脆的铁板,贯穿了舰船的右舷。
更糟糕的是,在蒸汽机的驱动和船头虽然已经严重扭曲变形但依旧还是正常工作的破冰锥的双重作用下,前方冰面再度破碎,桅杆失去支点随着船身下沉,并拉低的货船的吃水线。
沉船消失在海底的黑暗。
寒冷刺骨的海水立刻填补了破损的位置,顺着那个虽然只有两个波波维奇先生大小的窟窿,竞相涌入船舱。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靠驾驶技术可以弥补改变的。
让老鹰的金马桶来这,它肯定会张开马桶盖大叫——这艘船要他妈的沉了。
于此同时,船尾传来一声悠长的嘶鸣,那来自于同样经过六十天地狱时光,饱尝同类血肉,对自己的身体构造一清二楚,个个都是《黑水湾鲨病理解剖》这门学科优等生的最后三只猪头鲨。
在这六十天里,货船的破冰速度与猪头鲨们的体力消耗逐渐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使得它们与船尾一直保持着一定间距。
可就在刚才,船头触礁的声响传入猪头鲨那对肥大下垂的耳朵,长长的鼻子也嗅到了猎物身上发散着的强烈的恐惧。
这对它们来说就如天国糖,或者说是一枚强心计,感官收集的信号顺着神经迅速传导至猪脑袋的深处。
平衡被打破,猪头鲨的背鳍将海水分割,顺着货船破开的航道,疯狂扭动已算不上肥胖的躯体,就连那短小的四肢都在拼命拨动,向着舰船全速前进。
最卖力的当然那位在解剖课上获得满分的好学生,我们的x先生,不过应该不会有教授会为它亲自颁布奖章,因为它对教授那装满深奥知识的大脑同样感兴趣。
没过多久,x先生临近,他的上半身冲出水面,同时高抬它的脑袋,坚硬的额骨脑狠狠撞在舰船左侧的舷窗,在这恐怖的力道下,金属向内凹陷,舷窗玻璃破碎。
这让某位已完全无力动弹,彻底躺在床上等死的船员心跳戛然而止,瞬间结束了他漫长的苦痛。
站住!
船长厉声呵斥想要跳船逃生的船员,阻止他们的送死行为,现在距离港口门户至少还有七英里。
用一双皮包骨的腿脚在光滑的冰面与猪头鲨竞速,呵呵,还不如像刚才那位死在床上。
砰!
没有丝毫犹豫,船长瞄准已经顺着绳梯向下攀沿的家伙,果断扣动扳机。
疾驰的弹丸顺着眼眶进入从后脑钻出,恶心的粘稠红白沾满了船壁。
尸体跌入狂涌的浪涛,顺着海流送达船尾早就张开大嘴的猪头鲨面前。
咀嚼,吞咽,骨肉尽碎。
这还是眼前这位大胡子,第一次行使船长身份赋予他的生杀大权,试图下船的家伙们都被突兀的枪声惊醒,止住了脚步。
一双双阴云凝聚的跳动眼珠都集中于飘忽着硝烟的漆黑枪口,生怕枪口下一刻便指向了自己。
生的希望同时唤醒了对死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