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下的潜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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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黑白电影的结尾

轻轻吹去胶卷盘上积攒的灰尘,将其塞入一台斑驳老旧的放映机,按下开关,打开排风扇,随着一阵机械的嗡鸣,氙气灯亮起,荧幕上开始放映名为《life》的黑白电影。

窗外是和煦的微风。

机械师坐在空旷酒馆的吧台,静静喝着一杯加冰的海草酒,每当玻璃杯见底,不一会儿,梦幻般的琥珀色液体便会再度充盈。

坐在父亲肩头摘野果,和母亲一起栽培一株柔弱的小花,在微风吹拂的绿野间奔跑,温暖炉火旁的睡前故事。

掉落的玩具,被霸占的秋千,仇视的孩童,漠然的大人。

染血海滩,火焰十字,荒芜的墓园。

逃离,疾驰的摩托,野钓,蓝眼家伙没心没肺的笑。

雨夜访客,杀戮....杀戮.....

瞳孔倒影闪烁荧幕那专属于自己的画面,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审视着自己的一生。

画面来到他被突如其来的钢铁巨兽撞飞,鱼叉贯穿他的身体,定格。

机械师眉头微微皱起,走向那台嗡鸣的机器,晃动摇杆,检查齿轮,一切正常。

他取下胶盘,借着墙上那盏摇曳的氛围灯,挨个检查是否有破损的地方,胶片从指尖划过,直至昏黄的灯管穿过末端的最后一格。

空白。

电影还没有结束,它还未迎来最后的终幕。

为什么?

他完成了对养父的承诺,挣脱了束缚着他的枷锁,宣泄压抑已久的怒火,最终迎来他希冀的死亡。

所以是为什么呢?

在这最后的最后,他还在渴求着什么?

他不知道。

将胶盘重新插回放映机,荧幕继续放映定格的画面。

不再思考,回到吧台。

机械师轻轻打了个响指,指针下落,黑胶转动,留声机开始播放舒缓心神的爵士乐,他要在这安静等待终幕的到来。

灯光流转,拿起玻璃杯的手停滞在半空,荡漾的酒体倒映出一张怪物的面容。

耳朵外翻,下颚凸出,菱形硬质覆盖皮肤,一对猩红的竖瞳闪烁凶光,残存血肉的锋牙利齿难以掩盖对血肉的渴望。

脱手,酒杯坠落,炸成一丛晶莹星辰,留声机里的音乐也随着机械师的心情变得幽暗。

最后看了眼幕布,机械师推开摇摆的沙龙门,离开这间温暖的小室。

“啪嗒,啪嗒。”

天空染上伤心的色调,乌云密布,冷雨降临。

漫步在黑暗悠长的小径,电影并未因脱离荧幕而休止,在他两侧画面回闪,人生的走马灯仍在继续。

到底还有什么,还缺点什么?

思考,尽力思考,透过朦胧模糊的虚无,飘渺之音轻抚耳廓。

“轰!”

雷霆撕开黑幕,赋予机械师狰狞孤独的剪影。

漫步,前行,直至于一残破路标前停驻,道路于此分叉,前进的

方向皆被红色帷幕遮挡。

眼神跳动,他知道要面对什么,那是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经过无数次自我审视,却仍不敢回答的血淋淋的困惑。

它到底算什么呢?

人类,还是怪物?

人类恐惧着它不同的外在,同族无法理解他对人类的悲悯。

它渴求着其中任何一方哪怕最最轻微的认同,可身上流淌着两种血液的它终将是异类中的异类。

它一生都夹在两辆致死方休的战车之间,任由轮毂碾碎自己苦痛煎熬的灵魂。

前进,右侧帷幕抬升,那是一片血红的海洋,残肢与骷髅在怒涛间翻滚,逝去的亡魂发苦痛的哀嚎。

继续前进,涌现的潮汐沫过脚踝。

是啊,它答应以怪物之躯受死,它回应了它的族人,接受了它的天赋,它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可是.....

左侧帷幕抬升,那是一颗伤痕累累的暗红心脏,枯枝般萎靡的血管为心房传导近乎枯竭的血液。

退回,站回路牌前。

终幕选择。

左右两侧画面定格——妇人怀抱着哭泣的少年,吐露坚定的话语。

你有着一颗人类之心。

踏入。

——

“我说管家大人,您一定得过来仔细瞧瞧这可怕的家伙。

啧啧,刀伤,枪伤,顿挫伤,它的脑袋似乎还被贯穿过。

您要知道,那火焰喷射器是用来融化金库大门的。

不久前就有一个喝多了的蠢货,想用它来烤一头肥猪。

哈哈,您猜怎么着,那天晚饭所有人都在吃碳灰。

可它.....”

享受着蓝烟的火炮手用力拍了拍怪物焦黑的皮肤,瞬间便掉落一大片干裂的硬质。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家伙硬抗了火焰整整两次。

两次啊,真他妈的可怕,即便在水民里它也称得上是怪物。

要是能找个靠谱的缝尸人,给它制成标本,肯定能在珊瑚岛卖出个好价钱,这样我也就能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

所以您真不打算走近了看看?”

牙齿鼓动,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管家以标准的笑容回应火炮手轻佻戏谑的言语,他看着悬在半空于微风中摆动的尸体,缓步走近,轻声开口。

“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不过据我所知珊瑚岛最流行的应该不是这个。”

“哦,您说。”

管家余光瞥向火炮长那矮小的身形,“侏儒马戏才是那最受欢迎的节目,想想看,一群画着滑稽妆容,踩着独轮车跳火圈.....”

看着火炮长那愈加难看,甚至惊悚的表情,管家脸上有着压不住的笑,讥讽继续。

阴影降临。

随之,他的脑袋像一颗熟透的水果瞬间炸裂,红白飞溅!

香烟燃尽,灼烧着嘴唇细嫩的皮肤,可火炮长并未做出反应,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双大手拍向管家那颗花白头颅的一瞬。

直到一颗凝固笑意的眼球撞上自己的眼皮,火炮长如梦初醒。

可惜已经晚了,坚韧粗壮的尾巴不知何时已牢牢缠绕住他的左臂,且在不断收紧。

他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那于地狱游荡归来的怪物,已经举起了他沾染黄白之物的拳头。

下落。

“拼了!”

隐藏在浮夸表象下的是无数刀尖舔血日子磨成的狠辣果敢,火炮长抽出腰间口径夸张的火铳,对准左臂筋肉关节的薄弱处,扣动扳机。

“砰!”

剧痛来袭,弹丸将骨肉尽皆粉碎,但还是有残留的皮肉连接着断骨。

“砰!”

又是一枪。

在皮肉断裂的一瞬,屈身下腰,擦身躲过怪物有着范围限制的拳头。

翻滚,后撤,火炮长紧紧捂住鲜血肆溢的断臂,厉声大呵,唤醒仍处于呆愣状态的守卫们。

“火力集中,装甲车掉头,开足马力,把这家伙该死爪子给我扯下来!”

接过水手抛来的手炮,强有力发达右臂使他得以单手握持,瞄准射击,炮弹于夜空划出一道凌厉弧线。

炸裂,火光乍现。

火炮长打响了反击的第一枪,他能杀死怪物一次,就能杀死第二次!

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穿透雨幕,呼啸着飞向仍被锁链深入皮肉,于半空悬挂的怪物。

“噗呲!”

“噗呲!”

....

子弹命中血肉,击碎骨头的瘆人之音接连响起,两辆装甲车也开足马力,蒸汽核心嗡嗡作响,各向左右,转动巨大的橡胶车轮,尘土飞扬。

不知何时,枪声休止,经过简单包扎的火炮长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他深吸一口再次点上的蓝叶香烟,强行压制因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恶心和眩晕。

不夸张地形容,他刚才简直像一台他妈的人工喷泉!

可他现在还不能倒下,他派人去通知后备人员,就算把银湖炸成平地,也要把这个杂碎弄死在这里。

“都给我把枪抬起来,换.....”

话音未落,漆黑之物冲破烟雾砸中了几个没能反应过来的倒霉守卫。

侧头,凝视,眼球颤动。

那是一具被子弹打成骰子的无头男尸——管家大人。

烟雾处传来金属断裂前的呻吟,两辆核心已运转至极限的装甲车,轮毂于焦土空转,溅起一阵干粉的泥沙,却仍旧停滞在原地,甚至有了向后移动的迹象。

随着一声愤怒的低吼,金属彻底断裂,蒸汽核心停滞,两辆钢铁巨兽在恐怖力量地拖拽下相撞在一起,发生剧烈爆炸。

黎明前夜升起一团浓重的蘑菇云。

“咚!”

火光中,黑影缓缓走出,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血肉撕扯,那家伙拔出了贯穿身体的鱼叉,高举,随即抛出。

命中鲸鱼。

位于火炮手左侧的守卫瞬间被贯穿钉死在焦土之上。

“怪物.....”

火炮手嘴唇抖动,来自人类原始本能的恐惧,驱使着他后退脚步。

回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仰起脸,冷雨坠入眼眶,湿润干涩的眼球。

灼烧,疼痛,疲倦,神经传导感官,让机械师真切感受这具已经濒临极限的身体。

他回来了,又一次,他对自己的终幕做出了选择。

“你差点就杀死我了。”

临近,贴身,看着失去一条胳膊的矮小人类,机械师轻声开口。

火炮手仰起头,他控制住发软的腿脚,不让自己的声音被恐惧淹没。

“来吧。”

无言。

挥拳,下落,再无疑问。

“唔?”

铁拳命中虚无,那家伙凭空消失了!?

而就在他诧异的时候,一道瘦削的剪影从最后的菖蒲丛中走出。

四目相对,神经因兴奋而跳动。

机械师知道,终幕的对手演员登场了。

———

“我说吧,好戏到这才算开始!”

灰狼用力拍了拍马修的肩膀,开口大笑。

“那家伙很强。”

马修看着机械师最后的对手,声音慵懒不再。

“那当然,要不怎么能作为最终的反派呢,他可是熬过了二阶手术....”

灰狼的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多言了。

可一旁的男人对此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那灰蓝色的眼睛正注视着密密麻麻即将到达战场的最后一波守卫。

“怎么,你要去帮他?”

“不,只是去干一些配角该做得事。”

“什么?”

“清理杂兵。”

起身,活动手脚,马修飞身跃下,坠入黑暗。

雨中忧郁的小白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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