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至死之心

碳化的手臂曲折指向夜幕，空洞的眼窝感受寂寞的冷雨。

皮肉消融，牙齿爆裂，随着火焰烧断最后一丝连接下颚的韧带，下颚骨从酥化的颌脱落，一缕炽热的白烟从口腔蒸腾，那是属于亡者最后的言语。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尚未从他们犯下的严重错误中脱离的时候，脚下灰烬堆砌的小丘发生轻微颤抖。

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破开脆弱的土壳，牢牢抓住大脚怪的脚踝，锋利的指尖犹如屠宰场悬挂肉排的剜肉钩，深陷皮肉，随即将这倒霉鬼的骨头生生捏碎。

“x!”

钻心的疼痛使得神经狂跳不止，大脚怪险些晕厥，他咬着牙，双手抓着自己的小腿，想要挣脱这该死的捕兽夹。

可那只手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随着一声蛇类的嘶声，小丘彻底塌陷，难以抗拒的力量将那变得如烂泥的脚踝连同他的主人一并拖入黑暗，一同坠堕的还有大脚怪的助手。

咚！

坠落。

大脚怪脊背与被火焰炙烤变得干硬的泥土亲密接触，这坑洞并不算深，他在黑暗中扶墙起身，指头触及一道道密布的新鲜抓痕。

“起来！”

他拉起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助手，突然后颈感受到一股湿润闷热到气息。

艰难转头，猩红的光倒映出两张惊惧的脸。

鲜血涌动，啃食之声。

“把黑油给我，快！”

在土丘塌陷前翻滚逃离的岩蛇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灰烬，他一巴掌拍醒被一系列突发状况搞得失措的助手。

“快！”

1、2、3、4、5.......

时间分秒流逝

岩蛇，喷嚏，站在塌陷的深坑两侧，忍受着同伴的惨叫和怪物咀嚼血肉的声音，为火焰喷射器更换最后的储备能源。

15、16、17....

19！

螺栓上紧，在死亡的威胁下，助手们都发挥了超水平的速度，岩蛇，喷嚏几乎同时换装完毕，没有丝毫迟疑，二人对准坑洞果断扣下扳机。

气流倒吸，火龙吐息。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大的黑影如一道满弦的弓箭飞出坑洞，在两道火柱交汇前，擦身躲过火焰，飞至半空。

它的尾巴似乎还卷曲着某种东西，在火焰交汇的一瞬，尾巴松解，那东西随之坠入，怒吼的烈焰。

瞳孔颤动，面容狰狞，岩蛇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五组的最后一罐黑油！

狡猾的怪物！

转瞬，音爆响起，火光冲天。

本就极不稳定，高度浓缩的罐装黑油在双重高温的炙烤下瞬间爆炸，裹挟着浓稠黑油的火焰从炸裂的铁罐向外扩散。

这只银湖岛雨夜中的火眼显露森然的杀意。

菖蒲、野草、土壤中隐秘的虫子、铸成令人胆寒凶器的钢铁，被厚重衣物包裹的血肉、头颅中粉嫩的大脑、思维、意识、情绪。

巨目闭合，尽皆消亡。

老鼠逃脱燃烧的谷仓，相继咬死在外面蹲守的猫。

老鼠赢了？！

不！

有一只猫一直在等待。

不顾即将袭来的巨大冲击波，等候多时的火烈鸟在蜥蜴的帮助下，高高抬起手中的火焰喷射器，温红的枪口此刻已经瞄准空中的怪物。

跳跃，奔逃，钻探，打洞.....

可老鼠毕竟没有翅膀。

扣动扳机，最后的火舌喷涌，穿透夜空空气，蒸腾坠地的冷雨，以不可阻挡的威势命中老鼠。

火流星划过优美的弧线坠入尘世。

冲击波抵达。

二人被巨力掀飞，在菖蒲间翻过，任由带有锯齿的枝叶在脸上留下细密的血痕。

静。

不知何时，火烈鸟惊醒，在几次尝试唤醒昏迷的蜥蜴无果后，他从腰间抽出匕首，割断将他与火焰喷射器牢牢固定在一起的帆布死结。

勒进皮肉的绳带松解，重负瞬间消失，火烈鸟躺在被压倒的菖蒲上，任由冷雨滑落面颊，打湿皮肤上的灰烬污泥，暴露他那张早已被痛苦倦意浸透的脸。

为了杀死怪物，火焰小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除却留在船上的实习新手，队内的精锐几乎都死在了这片恼人的菖蒲丛。

老实说，火烈鸟并不是帕卡家族的资深成员。

因为某些原因他才加入二少爷的船队，变成一名海盗，虽说是海盗，但他对扬帆起航，踏上绳梯之类的并不抱有很大的兴趣。

他只负责做好份内的事——烧掉某扇可能隐藏财物的大门。

而且他与小队的其他成员也没有什么深切的感情，并对于他们潦草的生活方式和某些下流的行径感到恶心。

他甚至和其中某些家伙发生过一些并不愉快的经历。

但火烈鸟还是会感到惋惜，因为他们应该死在海上的。

休息片刻，火烈鸟挣扎起身，将同伴抗在肩上，朝着菖蒲边际踱步。

可是这最后的最后。

毒蛇再次吐出红芯。

致命的嘶声钻入耳朵。

回转心神，扭头。

光线刺痛眼睛。

燃烧着火焰的恶魔推开菖蒲，硬质甲胄在火焰的炙烤下爆裂脱落，露出其下跳动的血肉。

它的鼻腔喷涌热气，口齿间血浆滑落，那有别于人类血的幽蓝，侧面印证了男人最后一击的作用。

可怪物却仍不愿死去，它扯下身上最后的燃火布条，在这深沉雨夜暴露出它与族人再无差异的狰狞躯体。

它迈着沉重的脚步，在绿地留下火焰印记，逼近。

而火烈呢。

他将昏迷的助手轻轻放下，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菖蒲，随后握紧匕首，他平静的注视这只怎么也杀不死的老鼠。

该结束了。

贴近。

怪物临至身前，它利爪高举，火烈鸟抬头，他口中呢喃，同时挥动手中的锋刃。

“要是能死在海上就好了。”

锋芒交错，利爪斩落发丝，匕首刺入血肉，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可这是一场持久的，折磨的，耗尽人最后一丝气力的惨烈战斗。

参战双方皆做好觉悟，使出自己浑身解数，至死方休，他们皆怀着一颗坚韧的心。

于一瞬。

无形的超高频噪声在空气荡漾涟漪，耳朵剧痛来袭，怪物的动作有了片刻延迟。

就在此时，一辆钢铁巨兽从菖蒲边际飞袭而来。

它那巨大的轮毂空转，锃亮的大灯将怪物的踪迹暴露无遗，蒸汽核心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

落地，沙石飞溅。

轰！

保险杠撞向怪物后腰，将其顷刻撞飞。

车顶位置，鱼叉手射出那枚用来捕获海鲸的巨大鱼叉。

噗嗤！

命中，穿透。

怪物被定死在焦土之上。

在付出一系列惨痛代价，站在高台默默注视一切的火炮长，笑了。

他终于放出了他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