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雨夜幽魂
时间——距离发现猪耳朵的尸体还有15分钟。
(作者是真喜欢用倒叙。)
黑暗中乍现的火光,暴露两张迥异的脸,一张惊惧,一张漠然。
枪口温红,硝烟逸散,枪械清空弹夹。
高大黑影用修长的手指钻进腰间肌肉撕裂的孔洞,将那枚嵌在肋骨的子弹生生扯了出来。
松开手,染血的子弹跌落在地,滚向左角落颤抖的男人,与那堆黄橙橙的弹壳混在一起。
毕竟它们皆出于男人手中的枪。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男人丢掉手中无用的金属,他双手抱头,想要蜷缩进虚无中臆想的甲壳。
机械师走出黑暗。
他甩开依旧死死抓住自己脚踝的尸体。
就是这家伙让自己没能躲开飞来的子弹。
他踩着粘稠血浆的地板,走近男人,高大的身躯将窗外雨幕映射的那一点可怜微光也尽数遮蔽,房间内只余两点猩红在黑暗闪烁。
宽大的黑袍包裹着机械师畸变的身体,他竭力压抑嗜血的欲望,试图屏蔽脑海中虚幻的呼唤,他用手按住男人抖动的肩膀,努力适应他的新舌头。
“幽灵之手在哪?”
今夜,机械师已记不得是第几次向人提出这个问题。
“.....什么....”
男人摇头
“我不知道....”
噗呲。
机械师锋利的指尖刺进肩头血肉,不断深入,切割着肌肉与组织,鲜血顺着狰狞的孔洞不断涌现。
男人发出痛苦的惨叫。
“你们把它藏在哪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
随着力道的加深,男人的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随后被生生捏碎。
机械师平静地注视着脚下蠕动的虫子。
是啊,人类的躯体终究是脆弱的,经不起岛外真实世界飘来的哪怕一点风霜。
他们不应该骄傲,不应该占据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唔....”
机械师抽回手臂,看着指尖淋漓的鲜血。
他有了一瞬的迟疑。
刚才的想法真的是他自己的吗?
不,是那个人告诉他的。
那个在深沉雨夜突然到访,打破自己平静生活的家伙。
是因为那个人吗.....
还是这本就是机械师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人类不该存在。”
他仿佛又能听见那个人冷酷的声音。
“求你。
求你不要杀我。
我还.....我还不想死。”
男人的手无力垂落,他正匍匐在地,脑袋不断撞击地板,试图用卑微的行为,唤醒【怪物】的怜悯。
他成功了。
猩红的眼珠闪过异样的情绪。
“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答得上来,你就能看到明天的灯柱。”
“您说。您说。
只要我知道.....”
“药剂师在哪?”
“药剂师....”
男人迟疑片刻,眼睛变得明亮。
“那个侏儒?!”
“他在哪?”
“他在那座尖塔,城堡最顶端!
那是他的实验室,那家伙吃住都里面。
错不了,错不了!”
【虫子】用它残存的足钩住机械师的袍子,竭力向前,扭动脑袋看向窗外。
雨幕,尖塔。
短暂的沉默。
机械师将虫子轻轻拂去,他的灰袍下扫过一抹暗绿。
它迅速缠上男人的脖颈,窒息,昏厥,瘫软倒地。
“活着吧。”
机械师终于得到他本就清楚的答案。
他按着那个人的要求,在银湖种下一颗种子,等待生根发芽。
接下来.....
他推开扭曲变形的铁门,离开这座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人居住的守卫宿舍。
雨水拍打在机械师尚未形变的面颊,传来清凉的触感。
走入夜色。
忽然,机械师感觉到了孤独。
是啊,毕竟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这座岛屿。
可他属于海洋吗?
他不知道。
他找不到他的归属。
不过.....
机械师抚摸着粗糙的石墙,他抬头望向尖塔跳动的火光。
“就要结束了。”
......
尖塔
风雨从破碎的窗格进入这间狭小的厅室,吹动天花板悬挂的破败水晶吊灯,摇曳的灯火为房间内的陈设笼上一层变质油脂般的昏黄。
并不苛刻地说,这里完全没有能下脚的地方,除却一张摆满仪器瓶罐的长桌,其他地方皆被卷轴与书籍占满。
就连角落那张小巧的木板床,一半也都堆切着书墙,科学理论和宗教神话相互依偎,机械动力与炼金原理热切拥吻。
这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究教授的书房吗?
如果剔除掉位坐落在房间中心的束缚椅,还是上面那位被铁钩,绳结束缚的可怜虫的话。
嗯,大概。
此时,可怜虫正最大幅度摆动着手脚,他想要从钢铁锁扣中挣脱,可除了让绳子勒紧皮肤,钩子又往骨头里扎了几分外,没有收获。
可他不愿不放弃,依旧无用的挣扎。
因为他那尚存的完好的耳朵,已经听见门外传来咯哒的脚步声。
恶魔回来了。
那个将他折磨得几次想要咬断舌头结束痛苦的恶魔。
推门。
一阵吱呀。
闪电颇为应景地划破天际,将来人或者说是房间主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可如果你要想看清他的面容,你得向下看。
再下点。
再下点。
好了。
一张满面痤疮的油腻嘴脸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他是一位矮小的侏儒。
关门。
侏儒看着像脱水游鱼般剧烈挣扎的可怜虫,还有他瞳孔里近乎凝实的绝望。
不得不说,侏儒很享受。
他来到长桌旁,顺着木制台阶站上一把椅子。
没办法。
这个世界没有为侏儒打造合适家具的习惯。
“等我一会,马上就好。”
他看向长桌沸腾冒泡的坩埚,嘴角扬起弧度,露出一口难看的尖牙。
他擦掉脸脸上的雨水,打开手中不断跳动着的布袋,摸索半点,掏出了一只背流脓水的癞蛤蟆。
“看你的了。”
瘌蛤蟆显然听不懂侏儒在说些什么,只是用一对十字眼呆呆的看着这个将它从淤泥中捞出来的可恶家伙。
随后癞蛤蟆掉进沸腾的坩埚,挣扎片刻,发一声哀怨的蛙鸣,没了生息。
侏儒左手拿着一本残缺的书籍,右手则用汤匙不断搅拌,直至药水的颜色符合他设的预期。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随时间消亡的不仅是古炼金术士本身,还有他们封闭在脑袋里不愿与外人分享的禁忌知识。
这使得当前时代的炼金术士们只能通过先人残存的笔记窥探过往。
也正是因为这样,【如何应对实验事故,不在实验中死亡】成了一门必修的课程。
对了,还有【如何获得一位实验对象】以及【如何让实验对象尽可能活得更久】。
必修课,这都是必修课。
很快,坩埚沸腾不再,火红色的药水开始冷却,凝固,最终变成有些恶心的流体形状。
侏儒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用针剂抽了一只,然后借助头顶的火光欣赏了起来,最终走向身后的实验对象。
可怜虫。
“唔....唔....”
可怜虫顾疯狂地扭动,被强力胶带缝住的嘴巴,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
“妈的。”
侏儒走到近前,他看了眼即使是坐着却仍比他要高出一头的可怜,忍不住骂了一句。
可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世界本就不是为侏儒所准备的。
早知道就让他们找个矮点的家伙了。
侏儒艰难地搬来台阶和椅子,甚至又垫上两本厚厚的赞美太阳的诗歌总集。
终于侏儒和可怜虫的脑袋平行,他又能看到男人布满针孔的脖颈。
“看你的了。”
侏儒向可怜虫说着着鼓励的话语,手里的针剂毫不犹豫地扎入他的血管。
按下,推入。
火红色的药剂被一点点注入男人体内。
侏儒,这位炼金术师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但你要问这个炼金药剂有什么作用,或者说是用来干什么的。
侏儒只能摊开掌心真诚地告诉你。
他不知道。
是的,就如刚才所说的那样,这个时代的炼金术士只能通过残缺的书籍窥看禁忌的知识。
而侏儒得到的这本,就只有大概的炼制配方。
至于其他的,估计只能召唤作者的亡灵来问问了。
“万一有用呢?“
这是每个渴望进取的新时代炼金术士的必备信念。
可怜虫的眼球上翻,露出布满血色的眼白,他的肌肉抽搐不止,身上爬满了火红色的纹路。
突然,窗扉大开,缠斗许久的风与雨终于找到了共同的发泄对象,一股脑地涌进“学究“的房间。
“该死。”
侏儒看着相继被打湿卷飞的记载着可能让他名垂青史的实验资料,他跳下椅子,穿过纸雨,慌忙关上那扇该死的窗子。
此刻,脚下又传来高声的惊呼,还有那头肥猪熟悉的笑声。
猪耳朵。
这个名义上的帕卡家族未来继承人,实际被这座房子里的每一个人耻笑厌恶的肥猪。
没错,他也住在这座尖塔里,至于原因.....
自然而然。
侏儒拿起靠墙摆放的棍子,熟练地顶住来回摆动的窗框。
显然这种事情,他已经经历了不止一次。
他也曾向仆人,甚至是管家多次反应过这个问题。
可结果.....呵呵。
谁叫这个世界不是为侏儒准备的呢?
“等着瞧吧,等着瞧!”
风声平息,旋飞的纸张也纷纷落地,他回到可怜虫身边,那家伙彻底失去了意识。
侏儒检查脉搏,跳动依旧,甚至比平时跳得还要激烈。
“唔。”
侏儒笑容展露,他愈发好奇这枚药剂,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就在他要去拿笔记,再仔细研究一下的时候。
纷飞的纸雨平息,赫然暴露其后高大的身影。
一双猩红眼睛注视着侏儒。
还没等侏儒有所反应,他就突然获得了梦中期许的身高。
好吧,甚至超出预计,侏儒的脑袋已快碰到吊灯的流苏。
“你.....”
借由灯光,侏儒看清了黑影的脸。
那是一张非人的脸。
“告诉我,你们把幽灵之手藏在哪了。”
“什么....?”
怪物与侏儒陷入僵持,没人注意到可怜虫的皮肤已经出现隆起的大包。
与此同时。
通往这座高塔的长廊上厨师长和他的新帮厨即将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