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醒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丈夫刚死自己的泪还未干，就要请杀夫的仇人去听戏——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
醉千愁身子一顿，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接着他踏进了酒馆，却一直都不敢去看那女人的眼神——他害怕！
“来壶酒…咳…咳…”，醉千愁虚弱地喊道。
店家有些胆怯地送来了酒，而酒楼不少的客人此时都在冷眼看着他，那些人手里的剑，桌上的刀说明了一切！
醉千愁没有去管，他倒了杯酒仰头就喝，谁知一呛直接一口吐了出来，变成了血红色，跟着晕倒在了桌上……
“叮叮当当……噌蹭蹭…锵锵锵…”，不知晕过去了多久，醉千愁才悠悠转醒，耳中听到的却是戏曲的唱念做打之声，兼有楼上楼下的满堂喝彩之声。
戏要开始了吗？醉千愁一个念头闪过。他依旧伏在桌上没有起来，微睁着双眼发现自己还在这“梦仙楼”里。
“…只是可惜了那美人，好端端的自杀做甚？…还不如叫你我兄弟快活快活…”
“住口！死者为大！你可知那女子死去的丈夫是谁？”
“谁？”
“冷魔刀——蒯良才！”
“啊！…是他！……那……”，此时两个悄悄议论的汉子戛然住口，跟着同时朝着醉千愁这边的桌子看了过来，便瞬间移开了目光。
“他…”
“别多嘴！如果嫌自己命还不够长的话…”，两个汉子停止了议论，接着看戏。
醉千愁依旧趴在桌上，像宿醉的乞丐一般。而此时酒楼里的一言一行却悉数了然于心。他现在非常震惊——蒯良才的夫人居然自尽了！她为什么要死？……
“唉，收到了江湖召集令，却来此看戏，真是…”
“是什么？”
“是…唉！”，一人端起酒来喝了一杯，想说什么，却终究住了口，显得有些烦躁。
“嘘！莫要吵着他人……听戏！”，同座劲装的女子道，“…你看那台上的母子多惨！”，说罢指向了戏台。
先前那人瞥了一眼，回道：“再惨，还能比得过刚才死在街上的那女人？丈夫死了！自己怀着身孕还自尽了，一尸两命呐！…唉…”，他又喝了口酒，“…就算江湖仇杀亦不至于…”
“嗯！好在有个戏子好心，替其夫妇收了尸……”
醉千愁听到这不由得大惊失色，人也猛得一下坐了起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一些人朝他望了过来，又都接着继续看戏去了。
“为什么你不肯放过他？为什么…”，蒯良才夫人的话回响在耳边。醉千愁明白了，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可惜太晚了！当时蒯良才夫人夺走丈夫的刀给自己，原来……
“妾本晋阳人士啊……赶上这——饥荒之年……”，突然，醉千愁的脸上血色全无，人瞬间呆若木鸡——因为他此时听到了台上唱到了这一段。
吓得他赶紧抬起头，刚好看到那唱戏的角色装扮——这是苦涯寺那个苦命的大嫂啊！
此刻“她”身后的一个木板上正躺着一个小孩……木板上一头的绳子就攥在手里，整个人吃力往前拖着………
台上台下，醉千愁和那“妇人”两眼相视，刹那间醉千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苦涯寺。
“好——”众人的喝彩声为唱戏人的功底身段叫好，但醉千愁此时却充耳未闻。
可戏还是在接着往下演，似乎重现当日的情景，然最后却变了——那唱台上的“醉千愁”抢夺走了妇人苦苦求来的朝元丹……而后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不！不……”醉千愁心里挣扎着，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而台上的戏仍在往下演——只见那戏子扮演的“醉千愁”下了山，去哪呢？去喝酒！——而“他”此时的斜对桌上也有一个人在喝酒，且越喝越快，越喝越狂厉………
“咳咳…咳咳…”醉千愁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和鼻子的血渗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放过他？……”那舞台上的戏子仿佛是在对醉千愁控诉。
此刻所有看戏的人刹那间明白过来——原来庙里的“醉千愁”下了山，来到了“梦仙楼”，他杀了魔刀，又………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的盯到了醉千愁身上。
醉千愁如同被万箭钉住，刹那间亡魂皆冒，因为看着他的那些人此时七窍里全都流出了鲜血，而台上的戏子与此同时也目光怨毒——没了眼珠。那吓人的眼白像吊死的女鬼。
突然那台上的戏子长袖飞射，穿过众人，直接缠在了醉千愁的脖子上。
醉千愁想去挣扎，他死命地去扯脖子上的白袖，然而却感觉越来越紧，勒得他无法喘过气来，他下意识地双手乱抓……
突然，听得“哎呀”女子的一句叫声，醉千愁猛地一下惊魂失颤地坐了起来——四周已没了桌椅板凳，也没了听戏的众多宾客，更没了那唱戏的戏子——原来这一切又是一场噩梦！
“酒鬼哥哥，你怎么了？”
醉千愁胸口剧烈起伏，半缓才勉强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身边——是剑羽山庄的大小姐莫如卿！
“你受伤了！发了高烧…我给你擦擦…”此时莫如卿小心翼翼地拿着手中的手帕解释道。
醉千愁如同一只溺水的人刚被救上岸，气喘吁吁满头冷汗。
“你流了好多汗…”莫如卿又试图准备给醉千愁擦一擦。
岂料醉千愁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给吓了一跳。
醉千愁只觉得手中的柔荑十分温软，才知道——现在不是梦境，而是真实！
莫如卿一直手被抓着，羞得其脸通红，她偷偷地将手抽回来，看着醉千愁憔悴异常的面庞，心疼道：“酒鬼哥哥，你没事吧……我给你倒杯水！”
“嗯！”醉千愁总算镇定了下来。他在努力回想着，到底何时是梦境，何时该为现实？一切好像都想不起了，头仿佛炸裂一般，疼得不能自已………究竟自己什么时候晕倒的？——蒯良才死后？还是听戏的时候？………
“…我请你听戏…”蒯良才夫人的话似乎又回响在耳边。
听戏？还是叫自己“入戏”？——醉千愁痛苦地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接过莫如卿递来的水，醉千愁喝了一口，才觉得好受了不少，想开干裂的嘴唇，问道：“——我在哪？”
“梦仙楼的客房里呀！”
“我晕了多久？”
“至少一夜了吧！”，莫如卿猜测道，看着醉千愁一脸不解。
“你怎么在这？”
“我陪哥哥要去终南山看望舅舅，路过此地便在此投宿啦！而后有个小乞丐传话告诉我说：昨夜有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晕倒了……我一下猜到是你……”，莫如卿不停地道。
而下面莫如卿说些什么，醉千愁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在回想昨天晚上那唱戏之人，那些酒楼里的宾客，还有就是………死去的蒯良才夫妇——一切的答案只有回到前门的酒楼才可知晓！
醉千愁起身要下床，只觉得身子瘫软，没什么气力。他由莫如卿扶着，才挨着房中的桌子前坐下。
看到莫如卿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道：“怎么了？”
“你脸色好差哦！千愁哥哥！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莫如卿道。
醉千愁笑了笑，苍白的脸色似乎恢复了血色。好久都没有听到莫如卿这么喊自己了，他再也不想让其担心了。
注视着不远处袅袅生烟的香炉，醉千愁此时对莫如卿道：“你闻过此香吗？”
“没有！嗯……不过气味很特别……”，莫如卿嗅了下鼻子，跟着开心道。
“笃笃笃…”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醉千愁正想着来者是谁，岂料房门被推开，一个面色俊朗的年轻人踏步走了进来，原来是剑羽山庄的庄主莫楚！
莫如卿见来人，立马喊到：“哥哥？…”接着又紧张地看了眼身边的醉千愁——上次荒山的事她还心有余悸！
“回去吧！”
莫如卿有点不情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莫楚教训道，却口气十分温软。
莫如卿撅起了嘴，还是不肯走。
莫楚当然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于是道：“为兄只是来告诉你酒鬼哥哥一些事罢了…”
言罢，他一拱手对醉千愁道：“千愁兄，别来无恙？！现在——江湖之中，已发出了群雄召令！”
醉千愁虚弱一笑，回礼道：“有劳了，莫兄！”
跟着两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莫如卿见状，开心的不得了！岂料这时莫楚对她道：“走吧！”
莫如卿顿时不舍，看向一旁的醉千愁，眼中尽是依依之情。
然而醉千愁却并没有“挽留”之意，微笑地望着莫楚带有了莫如卿……
江湖召集令——恐怕自己这次是真得跑不了！
不是因为他醉千愁的武功不够高，不是因为他的智慧不够多，而是因为他的心不够冷，人不够狠！一步步的算计，一桩桩陷阱，注定醉千愁要落到如此地步！
突然他面色一凝，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不远处铜镜的中自己，醉千愁走上前去，伸手在镜子上写了一个“死”字！
不过一旁的“匕”却是反着写的，俨然而成一个“列”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