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所认识的火仲舫老师和他的作品
马金莲
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火仲舫老师真人真面,是在我师范学校毕业以后。
在此之前,早就知道了火老师其人。早年间我父亲常带回来一本叫《六盘山》的杂志,我懵懵懂懂地阅读着,有一篇叫作《傻丈夫》的文章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父亲见我看得投入,笑呵呵的,接过杂志,指着一个人的名字,说这个人他认识,在什字中学教过书,很早就写作,写了很多文章。
一抹神奇的感觉在心里滋生,我重新翻开杂志,目光定格在《傻丈夫》上,从头再看,看完了回味、咂摸,反复默念这个名字:火仲舫。一直以来,总以为书写文章的人,都是远离我们的人,那些人遥远又神秘,具体身份和模样不是一个乡村孩子所能够想象的。意外的是,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本地人,居然还和父亲认识。我悄悄打量父亲,父亲还是父亲,一个端着半碗饭的乡政府干部,从他身上我只看到自己从小就熟悉的一个人,真的没法通过他去想象写出《傻丈夫》的作者。
等我到固原师范念书,火老师是固原文联的副主席,有时候被学校邀请来参加文学讲座,是个相貌忠厚的长者,说话声音浑厚,语速不急不慢,总是面带微笑,给人很和蔼的感觉。我毕业后,我们有幸在一起外出参加一个文学活动,大家一起坐着随意交流,火老师忽然回头问我:“你父亲好吗?我在什字中学教书的时候认识他。”作为小青年的我当时很激动,也很紧张,手心里汗都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了父亲的近况。等我再见到父亲,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含笑说火老师他很用功啊,这些年坚持了下来,这个可不容易啊。那时节写作都是在稿纸上,一笔一笔地抄,要比现在的人吃力多了。
2016年我们在西吉县参加一个文学活动,中午休息时间大家坐在一起闲话,我们几个年轻人环绕着火老师,听他讲文学和人生。火老师一脸历经人世后的沧桑和看透一切的豁达,慢慢地说着自己怎样一步一步走过写作道路的这几十年。我望着这位年岁比自己大了一倍还要多一些的长者的面庞,恍然走神。再过几十年,我也将是这样的年岁,还能有这么健康的身体和不衰的热情,以及一腔热诚爱着文学、坚守着文学的心吗?不知道。真的很难说。火老师他是坚持下来了,确实不容易。其间火老师说到自己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这些年的文学创作成果整理后成套出版。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所以必然面临着不少困难。我默默听着,这些困难确实让人却步。
现在,火老师的中短篇小说卷《花脸》要出版了,听闻消息我十分高兴,当火老师说想让我写个序言,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敢马虎,在工作生活之余安排专门的时间读完了十六万字的书稿。
《石城历险记》更像是一篇传奇故事,故事性很强,需要一口气读完。一群外来者,为了拍摄一个特殊题材,靠近了一座早年废弃的古城,随着脚步的深入,一连串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早年的匪患、农民起义和各种神奇传说、突然失踪的摄影器材、附近村民遮遮掩掩的神色……使得石城笼罩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最后大家一步步深入,终于揭开了这层面纱,真相大白于天下,却是当地一位被生活逼上绝路的青年男子装神弄鬼演绎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同时也铲除了为害一方的蟒蛇之害。文字娴熟,文笔老到,线索设伏合理科学,读来引人入胜,遗憾的是文学性相对弱了一些。
《花脸》作为一部五万字的中篇,是一个好看又耐读的文本。省京剧团的金枪王老爷子,在带人进京演出《伐子都》时,本来由滕飞扮演的角色临时由东方出演,象征身份的御赐金枪也由东方传承,一场师徒、师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由此展开。演出现场师徒俩遭到暗算受伤,事件由此成为剧团必须改革的导火索——各种流言蜚语在背后乱飞,明争暗斗纷纷上演。一团乱麻中,上级组织派来了剧团新书记郑忠。可以说郑忠是顶着各种压力走马上任的,迎接他的宴会上,一出《将相和》,一出《盗仙草》,一出《伐子都》,把他这位新书记将要面临的复杂形势和剧团繁杂交错的人事关系一一牵出。形势所逼,剧团发展改革、兴利除弊势在必行。文中同时以剧本《曹操与汉室》的创作、排演到正式上演为线索,现实和戏剧两条线索同时推进,丰富精彩,十分引人入胜。塑造了“金枪王”老爷子、郑忠、东方等生动活泼的人物,就连冯一阁、水芙蓉、王凤琴、肖奎等次要人物也都面目清晰、性格明显。尤其文中穿插的大量京剧专业知识,展现了作者丰厚的内行的戏剧知识积淀。
短篇《关于〈花旦〉故事》从四个小节写了《花旦》一书在社会不同层面引起的反响。
中篇小说《李大柱的婚事》,以第一人称叙述切入,写了李有仁一家卷入一场乡村婚姻纠纷的故事,经过一系列追讨彩礼等事件,最后以不了了之的结局画上了句号。但读完在人心里引起的思考却久久回旋,仔细咂摸,五味杂陈,随着社会变迁,乡村也在发生变化,人心和人性也在经历一个裂变的过程,文本具备现实意义。
中篇小说《叼来的媳妇》中开篇便写:“我的奶奶是叼来的。这是事实。我的妻奶奶也是叼来的。这是奶奶说的。”
故事以第一人称叙述,“我”,王子亮,一个外出务工的西海固青年,在打工返程途中遇到同乡女孩田静静,一对男女一路同行摩擦出爱情火花,但是深入了解后,他们遇到了阻力,这阻力不是年轻人自身,而是老一辈人。“我”的爷爷奶奶和田静静的爷爷奶奶之间有着难以化解的恩怨。早年的恩怨像一道鸿沟,横在一对恋人面前难以跨越。为了获得真挚的爱情,为了战胜面临的困难,一对男女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随着他们的感情一步步增进,老一辈人的故事也一点点揭开了被岁月蒙尘的面纱,展现出特定年代的一桩离奇故事。
短篇小说《走雪山》是火老师的新作。小说穿插传统剧《走雪山》的情节,写一对青年男女在大雪封山的夜晚,坚守道德底线,相互帮助、共渡难关的故事。
火老师的处女作《我的傻丈夫》,便是我当年在《六盘山》上读到的,如今重新读来,恍如当年,短短四千字,却已经能看出作者的文字功底了。
另外我还读过火老师的散文集《西吉风景线》《飞翔的情绪》,长篇小说《花旦》《坚硬的土堡》《柳毅传奇》《浪子吟》等作品。
我一方面孜孜不倦地从阅读中汲取着养分,一方面不得不感叹火老师的勤奋高产。这些年他一面工作一面创作了如此多的文学作品,不仅总字数多,种类也十分繁杂,涉及了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评论、剧本等各个门类。
现在小说集《花脸》要出版了,由衷地为火老师高兴。对于作家来说,文字就是自己的孩子,几经打磨修改,以至终于面世,是一件重要的事,也是喜事,再次为《花脸》欣喜。
2017年3月于固原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固原市作家协会主席,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