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爱情图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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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最懂爱的精神病女友

吴昊然死了。第二天单位要组织体检,头一天的晚上,父亲陪他去医院认路踩点。回到自家楼下,父亲让吴昊然先行上楼,自己去附近商店买包烟。可他回来后,就看到吴昊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角淌着血,全身多处青紫色。

同事听到这个噩耗都难以接受,有人说昨日开会还和吴昊然聊天,大家有说有笑的。没想到,第二天人就不在了。出殡时,十几个经常和吴昊然在一起玩的大小伙子都哭得泣不成声。这长长的悼念队伍中,没有吴昊然的女友——白婉莹。

吴昊然和白婉莹是在电台里认识的。白婉莹喜欢读书,爱写文章,常给电台投稿,电台就邀请她做了几期节目。上了节目,寄给她的信便如雪片般飞来,都是喜爱她的粉丝写的。这其中,就有吴昊然。那时,吴昊然还在上学,毕业后想办法也来到了白婉莹所在的单位工作。

在同事眼里,白婉莹是配不上吴昊然的。吴昊然虽不算多帅气,但长得很精神,学识渊博,且年龄小她两三岁。白婉莹短发,身材略胖,戴副深度眼镜。她不讲究穿着,也从不化妆,说话声音大又有些粗。但是这些并不重要,吴昊然愿意和她在一起,喜欢听她说话,听她讲故事。他们有时一同上下班,林荫道上映出他们比肩而行的身影。

白婉莹偶尔会闹小脾气,有时会不分场合地冲吴昊然嚷嚷两句。吴昊然从不计较更不辩解,只是按捺着性子说“知道了”,像哄孩子一样哄着白婉莹。

“你为什么没有参加吴昊然的葬礼?”有同事问白婉莹。白婉莹听后好像很茫然,反问:“为什么我一定要参加呢?”

“毕竟你是他的女朋友啊,你们没有感情吗?”同事说。

“谁说我们是恋爱关系?我们只是说话投缘,喜欢在一起聊天,家住得又近,在一起上下班而已。但这不能证明我们就是在谈恋爱,谁看过我们牵手了?”白婉莹的矢口否认和冷漠让同事们都感觉她很不近人情。

大家一直以为白婉莹家境一般,因为她穿着朴素,平日里也没有大的开销。直到有一天,一家主流媒体报道了白婉莹母亲去世的消息,大家方知她是所谓的高干子女。

白婉莹的父母都是业界精英,一直忙于事业疏于对她的管教。她自幼被奶奶带大,缺少父爱和母爱,以至于她不会像常人一样与人沟通。白婉莹很固执,说话生硬,而且防御心理强。正因如此,很多人都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她经常独来独往。但她却又经常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她那些与众不同,甚至是诡异的言行。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会有青年小伙子跟她交往并忍受她的坏脾气,这一点足以让很多人关注和讨论了。但是,参与谈论的人谁也不会表现出来,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活成了同事们眼中的话题。直到吴昊然的离开,她才意识到身边有很多双眼睛在关注着她,还有那一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胡乱说出什么的嘴。

白婉莹刚入职时,其实没有什么人关注她。那时,她是一个乖巧内向的女孩,话也不多。人瘦瘦的,扎个马尾辫,戴个度数不太深的眼镜,有空就会捧本书看。

单位有一个男同事,人缘好嘴又甜,没事爱和女同事聊天唠嗑。虽然与白婉莹并不熟识,但他有时也会和她聊天。他照相好,常拿着照相机给一些女同事拍照,那些女同事都喜欢,白婉莹也喜欢。渐渐地,白婉莹喜欢上了这个会照相的男人,而且她觉得这个男人也是有些喜欢她的。

白婉莹那时觉得自己遇到了所谓懵懂的爱情,她有时会有意无意地与这个男同事接触,和他聊聊天,拍拍照。后来,男同事参加征兵,离开了北京。那段时光,白婉莹有些怅然若失,性格本不开朗,此时变得更不爱说话了。从那时开始,她渐渐喜欢上了写东西,只是所有的文章都是写给一个人的。

也是从那时开始,白婉莹喜欢上了深夜电台。电台主持人读的那些文章,表达的情感和思绪,是那样符合她的心理状态,她感同身受。在其他年轻人都整日对着电脑拿着手机玩游戏看电影的时候,白婉莹特意从旧货市场淘了个老式收音机。

收音机有些老旧,听来都有些杂音了,但是白婉莹并不介意,她说用这样的收音机听深夜电台才更有味道。听得多了,她也开始动笔写故事、写心情,然后给电台投稿,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这些都是写给同一个人的。用心写的东西,总是会获得别人认可的。于是,喜欢白婉莹文章的听众越来越多,给她写信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人大多是青年学生,其中就包括吴昊然。

白婉莹写的文章多了,愈加觉得写作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爱好了,因为写文章给她带来了暖意、成就感和小小虚荣心的满足。在生活工作中她更加喜爱读书了,因为很清楚有更多的输入才会有更好的输出。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白婉莹一直期待着那个男同事能够从电台中听到她写的文章,她希望他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抑或是可以在深夜里给远在异乡的他一些温暖。

白婉莹曾经给他写信,给他推荐了深夜电台,告诉他那里偶尔会播放自己写的故事。他回信应允着,但似乎并未真正关注过,因为白婉莹问起他时,他并说不出对哪篇故事有特别的印象,可能他根本就没有听。

对白婉莹而言,长时间的文章输出也是感情输出,没有结果的付出让她有些小失落和不开心。在一个下雪的深夜,听着电台故事,她决定给他再写封信,确切地说是一封情书,她鼓足了勇气想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

白婉莹想过将信发到他的小企鹅邮箱,或是通过手机给他发条长长的短信。思虑再三,白婉莹认为还是通过邮局给他寄一封手写信好,她希望她的表达更加有些仪式感和厚重感。白婉莹特意去市场购买了清雅精致的纸张,然后用钢笔一笔一笔认真地将信抄了一遍。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它装到信封里,又粘好了信封。信封上的邮寄地址和邮政编码,她一再确认,生怕写错了对方收不到。

情书寄出后,白婉莹心里始终忐忑不安,因为她不知道他看到信后是怎样的心情,又会怎样回复她。她既害怕收到他的回复,内心又无限期待。

一日复一日,过去了很长时间,白婉莹没有收到他的回信。想到那些天他在单位里陪自己聊天的情形和给自己拍照的感觉,她笃定他对自己也有不一样的感觉。白婉莹终是耐不住无止境的等待,她又主动给他发了短信。一天之后,他回信了,说收到了她写给他的情书,只是他对她并无特别的想法,仅限于同事情谊,请她不要误会。

那之后,白婉莹还是喜欢看书,但很少再写文章了,也很少再给电台投稿。有很多粉丝给她或电台写信,问她怎么不继续写故事了,这其中也有吴昊然。她回应大家说,虽然大家都在听,但故事里的主人公不喜欢听,因此她也不想再枉费心思和笔墨了。

这之后,白婉莹每日深夜还是继续听着电台,她觉得自己如在深渊,唯一可以陪伴她的就是这个深夜电台,因为那里有着自己曾经的影子,那是唯一可以给她的温暖。

男同事服兵役回来后,白婉莹每次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他亦不会上前找她攀谈,装作与她并不熟识的样子。

冬季一个下雪的日子里,大家一如往常地在工作着。只见白婉莹从外面走了进来,全身沾满洁白的雪花。她站在门口似在发呆,一动不动。她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雪,嘴里嘟囔了一句:“我好喜欢下雪。”同事问白婉莹:“为什么呢?”她回答说:“在一个下雪的夜晚,我写了一篇文章。”

话音未落,白婉莹突然大叫起来,喊道:“你们都是谁?你们待在我的办公室做什么?你们都给我出去!”她突然发狂,将同事们都吓到了,大家纷纷躲到门外。白婉莹回身便把门锁上了,把自己锁在了屋里,无论别人如何敲门,她都不开。

从那天起,大家都认定白婉莹疯了,突然间没有任何征兆地疯掉了。

往后的日子里,白婉莹并不经常发疯,大多时候她跟正常人一样,没有特别的言行。她还是会读书、写作,会照常工作。但在冬天,在下雪的日子里,她发疯的频率会高一些。

吴昊然刚入职的时候,并不知道白婉莹已经疯了。他只是觉得她不似照片上那样乖巧可爱了,她发胖了,神情有些呆滞,说话语气也生硬得很。不过,他不介意,觉得许是年长些的女人,大多不会再像小女孩一般娇柔。白婉莹打动他的是她内心深处的情感以及他听不够的故事。

吴昊然对白婉莹有些怜悯之心,他知道很多人并不常和白婉莹沟通,他觉得她很孤独,他难以想象一个有着如此丰富情感的人怎样去接纳没有朋友的孤独。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决定陪伴在白婉莹身边,希望能让她开心让她笑,也希望能在深夜电台里听她讲述更多动人的故事。

不久后,系统内组织文艺汇演,各单位都要出节目。领导想推陈出新,组织职工排演短剧,但是在找人写剧本创作时犯了难。吴昊然跟领导建议请白婉莹来写,领导答应了。白婉莹果真没有让吴昊然和领导失望,她只用了三天时间就交稿了,比领导给的时间要提前一周。

剧本写得好,演员演得好,节目在系统内顺利获得了名次。同事们都对白婉莹的才华刮目相看,同时,大家也都在嘀咕着:她到底是疯还是不疯。

领导的赏识和突如其来的赞誉,让白婉莹欣喜不已。这似乎给她的生命打开了另一个窗口,她开始重新尝试写作。吴昊然也为她高兴,鼓励她给各大纸媒投稿。这之后,同事们经常会在订阅的报纸中看到白婉莹的名字,她文章的厚重感是大多同龄人所不及的。吴昊然关注着她写的每篇文字,经常会和她一起散步,谈论读后感。

有一次,白婉莹突然问吴昊然:“你怕我吗?”吴昊然淡然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大家都说我是精神病,你不知道吗?”白婉莹很平静地看着他说。

“我原来不知道,自从你写的剧本获了奖后,我听到一些议论才知道的。不过,是不是精神病不是他们说了算的,所谓的正常人也没写出你那么好的剧本,只能说,你更优秀。”吴昊然说完,冲白婉莹笑了笑,他明澈的双眸和温柔的微笑,让白婉莹如沐春光。她似乎从中听出了别样的味道,但是她自己已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今年冬天又下雪了,但是白婉莹没有再发狂,同事们说她的病许是好了。

那天,白婉莹听到了吴昊然去世的消息,他心血管破裂猝死。她哭了,她很久没有哭过了。许多人都去送了吴昊然最后一程,她没有去。某一日,她自己去了吴昊然的墓地,为他献上了一束花,是玫瑰和百合。

从此之后,白婉莹又开始给深夜电台写文章。在寂寞无边的深夜里,听电台里讲她和吴昊然的故事,唯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她感知到他带来的温暖。这一期的故事中,白婉莹写道:有同事问我为什么不去送他,我说我不是他的女友。真实的原因是,我不想让他走的时候还被人说找了一个精神病女友,我想让他肃穆地离去,而不是成为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一件事了,也是我对他最好的报答。

刘耘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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