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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闲话庶务 关于立威

三人拐进了正厅,管事儿们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然后便是由严忠家的先来一问。

她的丈夫是府中的大总管,是以府中的仆妇皆以她为首。

严母虚走两步,微微一福身,笑着问道:“奴婢请姑娘们安,今日是否由姑娘们代为发放对牌?”

灼华虽最小,可这样的场合需要嫡女的身份来压场面,便由她坐在中间,煊慧和焆灵一左一右坐下。

灼华捋了捋玉扇下坠着的红色流苏,掠过莹润的指尖,透了一抹温柔的迷离之色,她语调轻柔却是十分淡然,半点慌乱紧张也无,道:“今日我只当旁听的,由姐姐们来罢。各位管事有什么不明的只管说来。”

沈煊慧灵捏了捏帕子,微有僵硬的点了头。

沈焆灵温柔一笑,杏眼儿看向沈煊慧,道:“我听长姐的。”

灼华直视着前方,几不可查的挑了挑眉,倒是会躲事儿。

沈煊慧挺了挺背脊,对外头的管事婆子们道了一声“开始”。

严忠家道:“北方入冬快,需得提前置办起冬装,问姑娘们是选照往年裁剪的冬装铺子,还是比照今年裁剪秋衣的铺子?”

沈煊慧瞧了身边丫鬟身上的衣裳,仔细斟酌了一番:“前头两年里咱们府里守孝,不可穿的鲜艳,且都是成衣,用料虽好到底针脚不行,今年的秋裳我瞧着还不错,便由制秋裳的店铺来做罢。”

“是。”严忠家的笑的得体,又问道,“前头那家奴婢该如何回绝?”

沈煊慧下意识的去瞧灼华。

北方的秋日说来就来,昨日还用着冰雕今儿便是气温骤降了,只是数月里拿着扇子的动作一时间便也改不了。

灼华缓缓扇着玉扇,小声道:“谁的差事,谁去解决。”

沈煊慧心中有了计较,朝严忠家的笑了笑,“既是妈妈的差事,该如何回绝妈妈决定,记得不可丢了沈家身份便是。”

严忠家的厚道,便不再为难,颔首退去一边。

接下来是厨房上的刘妈妈,她先瞧了灼华一眼,然后朝三位姑娘一礼,“先请示姑娘们,堂会上是做流水席还是分食宴?”

若作流水席,八人围一席。

若作分食宴,两人坐一案。

场地和座位等的安排,都有很大的区别,今日就得摆放开来。

沈煊慧为难,厨房上的事情也就这两日跟着老太太才听了一耳朵,她又看向灼华。

灼华叹了一声,将玉扇一折一折的合上,缓缓道:“妈妈先与我们说说,厨房敲定了哪些菜色。”

刘妈妈颇为欣赏的看向灼华,满面微笑的回道:“昨日与老太太选下十八道冷菜,十二道热菜,四道点心,四道大菜,再两道汤。”

灼华微笑着看向煊慧,由她继续。

煊慧懊恼的皱了皱脸,怎么没想到先问问菜色呢!

她虽没有办过席面,可到底也是吃过的,只有流水席才会用到大菜,分食宴却是酒水、冷菜和点心为主的。

拢了拢神色,煊慧道:“那、那便流水席罢。”

刘妈妈将手中的菜单托出,又道:“请示姑娘们,热菜和大菜该如何顺序送进去?”

煊慧身边的丹阳接了菜单递给煊慧看过,又交了焆灵来看。

焆灵似不好意思的笑笑,帕子微微压了压嘴角,吟吟道:“妹妹实在不懂厨房上的事情。”将菜单子递给灼华,“三妹妹以为如何?”

灼华看了沈焆灵一眼,低头扫了眼热菜和大菜处,微有不赞同的小声道:“二姐姐不该怕说错,而什么都不说,万事都要起个头的。”

沈焆灵愣了愣,待说什么,灼华却没有留了机会给她,“海参、鹅掌之类难以酥烂的今日先发起来,此类需得砂锅小火慢煨,而砂锅可保温度,可在冷菜之后先上,煎炸一类的可后上,快炒的最后。”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点心和热汤照着规矩上便是。”

刘妈妈微微惊讶的看了灼华一眼,转为微微一笑。

虽没有办过家宴,到底是常来厨房的,对菜色烹饪的手法和特点也十分明白。

刘妈妈见灼华接了口,自然也不会太过为难了她,示以微笑颔首便也退去了一旁。

回事处的赵妈妈年纪约莫四十,圆圆的面孔,神色为显凌厉,倒是给人干净利落的感觉。

只是说话的姿态却是不大好相处的样子,颇为倨傲。

那些累世的家仆,家中有人若是伺候过老主子的,惯会生出这样的调子来。

敷衍的微微一福身,连膝盖都未曲下,眉梢微挑道:“奴婢需得请示了姑娘,小少爷的院子里摆设和人手配置该如何安排?”

这倒是不难,每家有每家的规矩,嫡庶尊卑不能错。

煊慧只道:“按着三公子的份例备下就是。人手需得伶俐厚道,乳母的起居饮食关系到小公子的康健,需得细致。”

赵妈妈笑着应下:“场地如何安排?戏台子搭在何处?座位的归置?”

凡事涉及到家具物什的,都归了回事处归置办理。

事情一件一件的处理下去虽不甚顺当,好歹有了调理,瞧着灼华淡淡然沉着的样子。

沈煊慧渐渐气壮了起来。

好歹自己还是长女不是么。

端了茶盏微微拨了拨水面上的浮沫,煊慧缓缓的语调里依然有一丝的紧张之意,“虽咱们府上两年多不曾办了堂会席面,但这些想来都是有章程的,各位照着办就是。座位、好好打听了各家的关系排开有嫌隙的。妈妈是办事办老的人了,我想着妈妈自能拿捏好分寸的。”

“已经回了的,现下就去办事吧,不必在这儿干候着了。”

严忠家的和厨房上的刘妈妈行了礼,退了出去。

赵妈妈身形不动,面上堆着的笑意在薄淡的清辉中显得有些皮笑肉不笑:“虽大抵是定下了,但两年未办这样的好事,不同于郡主在时形式章程是否要另定的,还请姑娘们示下。”

提及嫡母,沈煊慧有些犹豫,瞧了眼灼华,心中掂了掂措词,慢慢道:“母亲出身高贵,办事自来得人一句好的,依着从前的章程办了就是。其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赵妈妈微微一顿,“其他到无,只是一些堂会上的琐碎事项需要姑娘们敲定主意。”

煊慧瞧过去,笑了笑道:“琐事什么的你们是管事儿的,手中自有权柄,自拿了主意便是。”

灼华点头,做的很好。

煊慧见她点头,心中便定了。

赵妈妈眼珠儿一转,却道:“奴才们怎么好擅专呐……怕是办的不好惹了姑娘们生气,奴才们可担当不起的。”

灼华端着茶盏看着脆嫩茶汤上沉浮着的茶叶,温热氤氲幽幽飘起笼在她润白的面上,拂走了冬日的干燥,带了舒展的润泽在她面上。

抬眼看了赵妈妈一眼,不紧不慢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办事自来是按规矩的,何时看脸、看性子办事了?”

听她轻语温柔,眼神却是十分凌厉的,回忆方才每每有了为难,大姑娘都是去三姑娘处求助,且当下就能得出主意,看起来是个有主意的。

赵妈妈心中微讶,忙道:“无有这样的事情,奴才们皆是按着章程来办的事儿。”

煊慧明艳眉目微沉,似玫瑰遭了清霜微冻,冷笑道:“妈妈说的这些话倒是有些意思的,既是有章程可比照,去做就是,又何故琐事来说一嘴?惹人不高兴是其次的,众口难调咱们都是懂得,若是办的不好……有功需赏,有过得罚,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妈妈呵呵一笑,微微一颔首,语气含了不屑和讥讽,语调微杨道:“昨日里老太太做主,自然是按着老太太的话去办,可今日是姑娘做主,自是要问问姑娘的意思的,否则话出去,奴婢岂不是成了目无主子的恶奴了。”

沈煊慧一怒,腾的站了起来。

灼华轻咳一声。

煊慧眼瞧着底下人都拿眼瞄着自己,心里微微咯噔一记,暗恼自己又叫人轻易激怒了。

敛起怒意,缓缓又坐了回去,唇瓣紧抿。

灼华不动声色的斜了丹阳一眼。

丹阳伶俐,立马跳了出来,对赵妈妈喝道:“姑娘们面前,妈妈说话得有分寸。”

赵妈妈直视沈煊慧,满上带笑,嘴角微讽,不语。

灼华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抬手拿被茶汤烫的微红的指尖微微点了点脸颊。

煊慧朝立马会意,垂了垂眸,慢条斯理道:“赵妈妈是觉得自己的脸面重要,还是主子的脸面要紧?”

赵妈妈眉梢微挑,“自然是主子重要。”

“哦?”煊慧尾音一扬,颇有些不信的样子,又学了赵妈妈那副讥讽的嘴脸,“妈妈为着自己的脸面、为了自己办事不落人口实,今日几次翻番的来下我的脸面,到真是叫我瞧不出妈妈的诚意来。”

赵妈妈面上微微列了一隙的紧张,口中道了声“不敢”。

煊慧说顺了嘴:“赵妈妈随着咱们一路西北到江南又到云屏,见识比旁的婆子多,应是十分明白的。你们拿得银钱也比旁人多手里握着的权力比旁人大,脸面自也比旁人贵重,得的尊敬也多,做事自该比旁人周全谨慎。”

灼华微微一笑,“姐姐说的是。”

煊慧得了支持,说气话来背脊也挺的直了,嘴角的笑意明亮爽快,到颇有几分当家人的气势。

“说的难听些,有些委屈责难便不是你的,主子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正经差事如何办,可有章程比照,琐碎如何处理自该你们自己个儿削尖了脑袋去琢磨,若是连这些个都是主子来拿主意……”

“妈妈既然没这个本事留下当差,自己个儿到老太太处回了话,去庄子里养老吧!”

当家主子要做的就是告诉管事的一大概的章程,具体的执行便是管事儿们的任务,做的好是应该,做不好便要处罚。

否则,要采买那么些奴仆做什么?

又不是小门小户的事少钱少,样样自己来。

赵妈妈似乎一惊,忙是跪地称自己一时的糊涂。

煊慧用了抿了抿唇瓣,眼角余光瞄了灼华一眼。

见她又拿手指去点了脸颊,便有些疑惑。

不过一瞬便又明白过来,微微抬了抬下颚。

丹阳会意,立马上前去将赵妈妈扶了起来。

缓和了口气,煊慧尽量温和了口吻,“妈妈做事周全不落人口实是好的,咱们自该将事情办的处处妥贴,可也不该无头无脑的捡了事情便说,什么能做得主的,什么做不得主的,妈妈们心里都揣着明镜,自该明白。”

一双秋水剪瞳缓缓扫过众人。

“没得咱们管事的先吵了嘴,也叫下头的人瞧了笑话不是?妈妈们以为呢?”

管事们自是齐齐应是。

赵妈妈一改方才刁难的嘴脸,双手一捧,行了礼,笑容慈和,举止得体的回道:“姑娘所言,正是这个理儿。”

煊慧愣了愣,怎的变脸变的如此之快?

心中深感佩服。

却也明白过来,这便是老太太给的考验了!

先给了下马威,若能镇得住她们几个,后头那些心思活泛的大抵也不敢怎么为难了。

今日谁能顶住压力站出来,谁的威势便立下了。

看得出来这些庶务于灼华而言一点都不难,可她却让她们来说,这便是把立威的机会让给她们了!

感激的看了灼华一眼,煊慧敛了敛神色,沉声道:“都是积年的老人儿了,从前你们可事事叫母亲满意、叫老太太满意,想来哪怕咱们几个年幼,也是能叫咱们满意的,是不是?”

瞧那三个姑娘年纪小小又一派和气,或稳重或凌厉,倒也颇有威势。

“不管祖母是叫我们管了堂会,还是将来有所托付,想来诸位不会来欺了咱们面子嫩罢?”

果然,这几个叫煊慧拿下之后,其余的管事说话时便都小心多了。

规规矩矩回禀了,再规规矩矩的请示。

偶有苏氏的死忠者要给为难,煊慧也不介意摆出了刺头儿的架势一顿怼,立马将人吓的闭紧了嘴巴。

煊慧晓得自己个儿如今还不能真的镇得住她们,不过是瞧着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有所收敛了。

眼瞧灼华颇有能耐,有了问题索性和她有商有量了起来。

老太太做事利落,府中的管事也颇有手腕,没有刻意的刁难,处理起庶务倒也没什么难的。

沈焆灵一开始躲事不肯说话,这会子沈煊慧连看都不去看她,反倒闹了个得不偿失。

她委屈的红了眼,直勾勾去瞧灼华。

灼华回以微笑,不与置评。

方才早已提醒过,不是么?

其实今日的下马威是一定的,老太太叫了这三人来打头阵,无非是想看看她们几个心性如何。

若是能好好解决了管事们给出的为难,那便是给自己立了威,来日在府里过的畅快的就是自己。

再来,老太太何等的手腕和心思。

对沈焆灵的肚肠也是一清二楚,晓得这样的情况下她必会躲事,回头一句不堪大用,便顺带敲打了苏氏。

而对于沈煊慧。

老太太如今也无不喜,若是个肯学上进的,教了灼华一人是教,多教一人也是教。

将来姑娘们嫁人后在夫家操持庶务得力,长的也是国公府的脸面。

从而也可隐隐推断出老太太对沈焆灵的去处,已经有了方向。

永安侯府那么喜欢伸手来拿捏沈家的女儿的婚事,惹了老太太的逆鳞那定是要还击给以颜色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将沈焆灵嫁进永安侯府,来个亲上加亲咯。

进了永安侯府这样的嫡亲外家,会不会操持庶务有什么关系。

反正媳妇也好,外甥女也好,都是你家的,再无能蠢笨还能拿出来到外头去囔囔不成?

老太太逗弄着小孙子,听着春桃的回禀,心情颇为不错,“好啊,都是有主意的。”

春桃一开始便躲在前厅的次间里,前头发生了什么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笑着说道:“姑娘们处事虽还嫩了些,但有咱们老太太教导着想来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倒是二姑娘,前后拢共说了两句话,端坐一旁看好戏似的。”

老太太收了逗弄孙子的手,从果盘里捻了颗果子吃着。

小孩子听着咀嚼声咯咯的笑着,手舞足蹈。

老太太有趣的逗着奶娃娃,半响后才慢慢道:“既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堂会后去知会一声。往后便不用早来了。”

春桃应了一声,退去一旁。

陈妈妈叫了乳母将孩子抱去喂奶,整了整凌乱的衣襟,道:“大姑娘虽冲动了些,可爽利有爽利的好处,有些个人就得大姑娘的性子才能镇得住,倒也是个可雕琢的。赵妈妈是个有手腕的,扮起坏人十分了得。姑娘能镇住她也是可以的了。”

陈妈妈乐呵呵的一笑,“果然如咱们三姑娘说的,有老太太这颗好苗子,结的果子都是个顶个儿的好。”

老太太白了陈妈妈一眼,笑骂道:“就你们会说!”

扔了果核儿,拿帕子拭了拭手,“哪里是真的能镇住,不过是在我院子里不敢真的为难了而已。不过,也算可以了。”

帕子压了压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陈妈妈含笑道:“威势么,都是在经验中慢慢积累起来的。想来要不了多久,姑娘们就都能独立管家了。”

老太太摘了腕间的珠串,闭上眼,轻轻拨弄了几圈,缓缓道:“煊慧眼看着就要及笄,能在出嫁前独立起来自然是好的。咱们总要回京去的,老三的后院不能总是我帮着管。早些交给了阿宁,回京了由她管着三房也名正言顺些。”

“自个儿院里的自个儿管,谁也别乱插手。”

陈妈妈点头,明年就要任满回京,三爷不知何时再娶,院里没个掌中馈的难保其他几房不会将手伸过去,由嫡女代为掌管正为合适。

而姑娘打理庶务得力,自也能为她赢得好名声。

“老太太还是偏心的,早早便想着为姑娘的往后铺路了。”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挑了抹笑意,道:“也就是她了。”

青山羡有思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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