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港内，绯云坡旁的茶馆今日格外热闹。

二楼雅座，几位茶客正围坐在红木茶桌旁，桌上青瓷茶壶中飘出淡淡茶香，与窗外飘来的桂花香交织在一起。

钟离姿态闲适地靠窗而坐，修长的手指轻抚温热的茶杯边缘。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先观其色，再闻其香，这才轻抿一口，任由茶香在唇齿间流转。

很快，钟离平静地扫过同桌的三位考古学家，听着他们热烈讨论着千百年来始终未解的谜题——史上第一枚摩拉的下落。

“要我说，那第一枚摩拉必定被岩王爷供奉在了庆云顶的最高处！”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学者激动地捋着胡须，

“如此具有历史意义的圣物，定然被妥善保管在某处圣地。”

另一位年轻些的学者立即反驳：“李老此言差矣。”

“依我看，那枚摩拉应当被岩王爷作为信物，赠予了某位对璃月有重大贡献的仙人。”

第三位学者，也就是最为激动的翰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你们都错了！岩王爷智慧超群，那第一枚摩拉必定被赋予了特殊使命，或许就藏在某件法器中，守护着璃月大地！”

钟离听着这些越来越离奇的猜测，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些专业考古学家的想象力，有时连他这个当事人都要叹为观止。

他从未想过，当初随手铸造的第一枚钱币，在千年之后竟能被赋予如此多的深意。

作为曾在蓝星与这位岩神同名同姓的转生者，钟离已经习惯了如今的退休生活。

从执掌璃月的岩神摩拉克斯，到如今悠闲度日的往生堂客卿，这转变不可谓不大。

想起转生前还是个对未来牛马生活充满憧憬的大学生。

如今却已过上品茶赏花、遛鸟听戏的退休生活，钟离偶尔也会觉得命运弄人。

正因如此，他格外喜欢寻找这些市井中的趣事，打发这漫长的时光。

“诸位，”钟离轻轻放下茶杯，嗓音沉稳如岩，“对于岩王爷的理解或许有失偏颇，过于理想了。”

“也许，他铸就的第一块摩拉，并没有如此多的故事，而是直接花掉了呢？”

话音刚落，原本热烈的讨论戛然而止。

三位考古学家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翰学眉头紧锁，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钟离，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这位先生，何出此言？看您衣着谈吐不凡，怎会说出如此外行的话？”

他站起身，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您不是专业人士，对岩王爷所知甚少！岩王爷是何许神也！他老人家的每一个举动都蕴含着深意，怎么可能如此草率！”

那位被称为李老的山羊胡学者也摇头叹息：“年轻人啊，你对岩王爷的神力与智慧一无所知。”

翰学越说越激动，竟然挽起了袖子：“看来，这位先生真的轻看了岩王爷的神力啊！看来我有责任纠正一下你了！”

钟离面对这番指责，依然从容不迫地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他金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却也不打算继续争辩。

毕竟，真相往往比传说更加平淡无奇，而璃月人显然更愿意相信那些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

很快，翰学已经双手抱胸，下巴微扬，脸上洋溢着学术权威的自信与自豪。

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尤其在钟离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几分“今日便让你这外行开开眼”的意味。

“你这年轻人，可听好了，”他声音洪亮，引得邻桌几位茶客也侧目看来，“据我多年潜心研究，结合无数孤本秘辛，岩王爷绝非随意处置那第一枚摩拉。”

“他老人家是以无上神力，将那枚摩拉作为了触媒，分别强化了一刀一剑！”

他顿了顿，享受了一下众人聚焦的目光，才继续道，声音压低了些，更添神秘：

“年轻人，详细的我就不与你多介绍了，鄙人不才，最近正在筹备我的毕生力作——《岩王秘宝考》！书中对此有详尽论证。现在嘛，我只能透露，那得到刀者，可成璃月之尊；拔出剑者，便可加冕璃月之王！”

话音落下，同桌的李老和另一位年轻学者连忙拱手，脸上堆着笑：

“翰学先生大才！此书一旦问世，必定震动璃月学界！”

“届时我等必定拜读，先预祝翰学先生著作大卖！”

面对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钟离原本半阖的眼眸微微睁开了些许，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澜。

他确实被这丰富的想象力所震动，心下愕然。

此刻他才真切体会到，前世所谓入关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是何等境况。

只是当这“瓜”吃到自己头上，听闻自己当年随手花掉的第一枚摩拉竟被赋予了如此惊天动地的意义，他只得无奈地将杯中清茶又抿了一口，借以掩饰复杂的心绪。

“不敢苟同。”钟离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淡然，

“在下还是认为，那第一枚摩拉，或许并无如此多的特殊之处。”

钟离目光平静地迎上翰学瞬间变得不悦的视线，“毕竟，我们此时只是研讨，观点有分歧，互相印证，方有探讨之意义。”

翰学闻言，眼睛顿时睁大，脸上瞬间蒙上一层薄怒。

他显然没料到，在自己抛出“著作”和“刀剑之王”的惊人理论后，这个不识趣的年轻人非但没有顺势恭维，反而再次直言反驳，丝毫不给他这位“准著作等身”的学者留面子。

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懂规矩！

翰学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上下打量了钟离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与懒得争辩的傲慢：

“哼！是你懂岩王爷，还是我懂岩王爷啊？！”

“我可是专业的！”

他甩了甩袖子，重新坐下，刻意扭过头去不再看钟离，摆出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姿态。

“不与你一般见识！”

茶馆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只有窗外的叫卖声和壶中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隐约可闻。

钟离看着翰学气呼呼的背影，微微摇头，并未再言，只是为自己重新斟满了一杯热茶，氤氲的茶香似乎将方才的争执都柔和了几分。

面对翰学那近乎无礼的斥责与不屑，钟离并未再发一言。

他神色如常，只是静静地继续品茶，姿态优雅从容，仿佛方才那场小小的争执从未发生。

他的目光越过茶馆的雕花木窗，投向窗外繁荣的璃月港。

千帆云集，商贾如织，人声鼎沸，一片盛世景象。

他的心中并未因翰学的冒犯而起丝毫波澜，相反，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与欣喜悄然弥漫开来。

自从他卸下神位，放手让璃月步入“人治”的时代，眼前这番景象，不正是他期盼已久的吗？

璃月不再是岩王帝君一言九鼎的璃月，不再是依靠单一神明意志前行的城邦。

这里有争论，有分歧，有像翰学这样敢于坚持己见、甚至有些固执的学者，也有其他不同的声音。

这才是活生生的、属于“人”的世界，而非神明羽翼下千篇一律的赞歌。

经历了魔神战争的惨烈，度过了漫长而略显僵化的神治时代，眼前这个充满活力、敢于质疑甚至“误解”神明的璃月，才是他真正愿意看到的未来。

连“第一枚摩拉究竟如何”这种小事，都不再有一个不容置疑的“标准答案”，这实在是……好事一桩。

钟离如此想到，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弧度。

如此，他便越发放心了。

即便自身因磨损而力量不复巅峰，但只要璃月的人们能够依靠自己的智慧与力量前行，那么这片土地的未来，便无需过多忧虑。

而自己这个征战数千载，亲手为璃月打下偌大疆土的“旧日帝君”，也确实到了该彻底退休，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回到往生堂，逗逗画眉，听听戏文，看着古灵精怪的堂主胡桃折腾些新奇玩意儿，享受这难得的闲适，岂不美哉？

正这么悠然想着，钟离刚欲起身结账离去，异变陡生！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黄色光柱毫无征兆地自虚空降临，瞬间将钟离周身完全笼罩！

那光芒纯粹而浩大，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钟离瞳孔微缩，几乎是本能地，体内沉寂的岩神神力自行运转，试图抗拒这突如其来的牵引。

然而，那光柱中蕴含的力量远超想象，他的反抗如同泥牛入海，未掀起半分涟漪。

下一刻，在茶馆内所有茶客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钟离的身影竟在那金色光柱中瞬间变得模糊，随即消失不见！

只余下他方才坐过的位置，空气微微扭曲，茶香依旧袅袅。

整个茶馆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那！！那是什么？！”

“天啊！那个年轻人……他怎么消失了？！他、他难道是隐居市井的仙人？！”

“不！不对！那不是仙人的气息……这感觉……是、是帝君！是岩王爷显圣了啊！！”一位年长的茶客突然像是想起了当年的某些回忆，激动得浑身颤抖，猛地跪伏在地。

“什么？！他……他就是岩王爷？帝君他老人家……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翰学此刻已是面如土色，双腿一软，踉跄着倒退几步，撞在茶桌上也浑然不觉。

他想起自己方才那番傲慢的言论，竟对着岩王帝君本人高谈“你懂岩王爷还是我懂”，无边的悔恨与惶恐瞬间淹没了他。

“我……我竟然……顶撞了帝君……我竟然和岩王爷同桌喝茶而不自知……我……”他语无伦次，几乎要晕厥过去。

“天佑璃月！帝君他……从未远离，他一直与仙人们一同，在默默庇佑着我们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充满了激动与虔诚：

“恭送帝君——！”

一时之间，茶馆内外，无论是茶客还是街边的行人，凡目睹或听闻此景者，无不面向金光消失之处，由衷地躬身行礼，激动的呼喊声在绯云坡上空久久回荡。

他们不知道，帝君为何现身于此，他们也不知道他要去往何方，唯有心中那发自内心对于璃月这唯一至尊的敬仰和崇拜让他们脱口而出！

而此刻的钟离，只觉周身被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眼前流光飞逝，仿佛正穿越无尽的时空。

他心中亦是惊疑不定，究竟是何等力量，能如此轻易地将他从璃月召唤而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将把他带往何方？

周身被璀璨金光包裹，时空仿佛在身侧飞速流转。

然而，作为执掌「契约」之神，钟离对力量本质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立刻察觉到，这股强行牵引自己的力量之中，竟蕴含着一种极为纯粹、甚至不容违逆的「契约」法则，其位阶之高，连他这位契约之神一时都难以挣脱。

“这……竟是某种基于「契约」的召唤？”钟离心中微凛。

对于最看重契约、甚至立下“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的他而言，违背契约本身是不可想象的。

此刻，尽管是被强制召唤，但这力量中蕴含的“契约”特性，反而让他迅速冷静下来，放弃了强行突破的念头。

既然挣脱不了，且感知到这力量并非充满恶意，他索性不再抵抗。

璃月已步入人治，无需他时刻守护，心中并无挂碍。

他微微眯起那双金珀般的眼眸，数千年的阅历与穿越至此世的独特经验在脑中飞速闪过。

一个有些荒谬却又并非不可能的念头浮现。

“难道……时隔多年，我又要穿越了？”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在心中泛起涟漪。

早已习惯了璃月闲散退休生活的钟离，那古井无波的心境，此刻竟难以抑制地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对未知的好奇，有对可能展开新故事的隐约期待，也有一丝对陌生环境的淡淡迷茫。

退休的君王，这是又要开始新的征途了？

不再多想，钟离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态，原本闲适的神情收敛，属于岩王帝君的那份沉稳与威严在不经意间流露，准备迎接任何可能的变故。

金光愈发炽盛，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朝着某个未知的时空坐标，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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