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2-20 17:23:32
来阅文旗下网站阅读我的更多作品吧!
版权:九天中文网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犹如万针刺在身,呼吸也不顺畅,浑身上下哪里都痛,可是我手抬不动,太热了,我要把被子踢掉,但是我脚也抬不动,老婆子呢,去哪了?快过来,我使劲想喊出来,但是怎么都叫不出来,太难受了!这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呼,舒服了”,突然身上一轻,我呼了口气,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了,疼痛一下子就消失了。我知道我又熬过来了。
咦,这是谁?我低头看见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脸色发黑,眼睛紧闭着,嘴巴张得大大的,身上盖着我平时盖的那床条纹厚棉被,一动不动的。这,这分明是我!那我是谁?我正疑惑地看着熟悉的房间,突然身边有人拍了我一下,“你已经死了”。我一扭头,一个浑身上下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正微笑地看着我,“你已经死了,我是黑无常。”他甩了一下手里拿着的细细的约莫一尺长的棍子,棍子一头的穗子随风一摆,直直地指向躺着的那个我,“这是你的遗体啊,你现在是个亡灵,你好好看看,这几天你先缓缓,给时间给你和家人道别,再看看这个世界,过几天我来接你。”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死了!我刚想跟他抗议,他已经消失了。我低头看了一下我,脚没掂地,只是漂浮在半空中,我试着向前走,却是飘着过去的。我环顾着四周熟悉的环境,除了那个趟在床上的男人,再没有任何我能询问的人了。所以我是真的死了?不可能的,去年得了两个癌,我又化疗又放疗,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医生说我已经好了,这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会死了呢,这一定是个梦。肯定是我太痛了才出现这个梦境,我使劲地掐着自己,没有任何疼痛,我使劲地朝着床上的男人呼叫,“起来,陈继民,起来啊!”,他还是那样地躺着,没给我任何反应。我就这样凝视着他,站在他旁边,正确来说,是飘在他身边,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嘴巴还是张得那么大,可是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这个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害怕,我在等待着它自己醒过来。
难道这真的是死亡?原来我可以站在旁边看着我,原来我现在是个亡灵,原来这世界真的有鬼,不可能的,我想冲出去房间,人呢?中午不都熙熙攘攘的一大堆人在我家吗?冬雪,春梅,你们去哪里了?莲花,打110给我叫救护车啊,大哥,三弟,四弟,快来带我去医院啊!柏木,柏森,你们到底去哪里了?我冲到门口,可是一下子就弹回来了,我出不去!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挣扎着,继续往外冲,再不叫人就来不及了,可是我还是被弹回来了,我出不去!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冲了好一会,还是没能成功,我又飘回在那个我不承认的尸体旁边,祈求着赶紧来人,我肯定有救的,就是个梦,只要来人了,我就有救了。
过了好一会,终于看见我的老婆子莲花捧着碗出现在门口了。快快快,快过来!我急忙地跟她说,但是她完全没听见,也无视着我,继续走到床边,把碗放在床边柜上面,轻轻地跟“我”说,“继民,我熬了粥,起来喝一点哈”。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她伸手想抱起我,突然她愣了一下,大概是看见“我”脸色很差,嘴巴张得大大的,她轻轻地摇了一下“我”,“继民,继民”。“我”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突然就慌了,三步并做两步往外跑。发现我不对劲了呀,赶紧打急救电话啊,蠢女人。我冲着她吼,然而她并没有理我。我看着她冲了出去,过了几分钟,我大哥跟着她走进了房间。大哥跑到“我”面前,伸手去探了一下“我”的鼻息,又叫了“我”几下,随即凝重地跟莲花说:“继民走了”。
莲花身体晃了一下,立马拿出电话拨了出去,“柏木,你爸刚走了,你快回来。”接着,又打给了柏森。原来,这两个儿子都不在家,昨天我还看见他们呢,今天怎么就不在家了,你们怎么就认定我死了,不打电话叫救护车吗?你们怎么回事!我气得团团转。没一会,我这不大的房间挤满了人,大哥,三弟,四弟来了,侄子绍军,绍青也来了。大哥一边在使劲地给“我”合上嘴巴,可是怎么都合不上,一边指挥着其他人,忙忙碌碌地把房间里的东西往外搬。甚至,三弟四弟开始给我脱衣服,我看见莲花和四弟妹拿出来了一套新衣服跑进来,呵,寿衣都给我准备好了,这女人,果然是早有准备,一直等着我死的。
我气得挥手就冲莲花打过去,但是打空了,打不到她!从我得癌症开始,她就一直跟儿子说要放弃,不让我治了。如果不是我坚持,如果不是儿子坚持,我早都死了。想起来她一直唠唠叨叨地说我自私,说让我放弃,说我自作自受,我就更生气了,想冲上去把这个女人打一顿,可是,我碰都碰不着她。不是说鬼可以作祟吗?原来是骗人的,根本不可以。
我只能气鼓鼓地看着他们把我的房间搬空,看着他们给“我”换上一套不合身、松松垮垮的墨青色中山装,看着他们把床搬出去,看着他们把“我”挪到地板那张新买的席子上,看着他们拿一条毛巾把“我”那铁青的发黑的脸遮上,看着他们在“我”的身边摆上了香烛。这时莲花端了一碗饭进来,在“我”的嘴边比划了几下,装作给我喂了三口。我们这边讲究着先人不能饿着肚子走,不然会回来跟子孙抢吃的,祸及子孙福泽。然后点燃了香烛,放好了火盆,点燃了纸钱丢进去。
我看着慢慢升空的一串铜钱,慢慢地落在我的手里,感觉很奇妙,原来烧的纸钱,死去的人真的能收到,而且是这样收到的。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么多年,清明重阳,我都很少回老家来给死去的父母烧纸钱,不知道他们够不够花呢,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埋怨我呢?
说起钱,我还有私房钱呢!全在我偷偷新开的两张银行卡里,其中一张前几天办出院时给了莲花,她应该还拿在手里,回头可以叫柏森去取了。可是另外一张,我放在柜子的隔层里呢,他们刚刚把柜子搬出去了,不会丢了吧!里面有6万啊!我急了,想冲出去,可是我还是冲不出去,我被禁锢在这个房间里了。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就这样没了吗?当时癌症我顶着压力,硬是跟小儿子柏森说我一分钱都没有,全花光了,然后让他和儿媳两个想办法给我治病,我这么艰难地存下来的钱,就这么没了吗?
我正急得团团转,大妹冬雪,小妹春梅来了。明明看着门外什么都没有,她们像凭空出现在门口一样,一看见地上躺着的“我”,一下子就跪了下来,两个人开始哭喊起来,“我的好哥哥啊,你怎么就走了”,“哥哥啊,你怎么走得那么快”,“我们早上还说明天要给你买只鸡来炖汤喝呢,你怎么不等我们啊”。。。。。。她们哭天抢地了好一番,然后互相搀扶着,对着“我”拜了四下,突然我觉得体内一股热气袭来,好舒服的感觉。她们站了起来,就抹着眼泪往门外走了。一出门,我又看不见她们了,不知道是往左走还是右走了,声音也听不见了,看来我是彻底被禁锢了,我只能在这个房间里活动了,我与外界断绝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