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10-31 17:30:24
《神木森林》的故事起点是奇幻世界里面五块大陆之一的东唐大陆,东唐大陆十二王国之一的乌鲁克王国,乌鲁克王国最南端的一个小镇——沙里纳斯。故事主人公名叫阿碧斯,整个系列小说讲述的就是他在整个奇幻世界里面进行了一次宏大壮阔、艰险曲折、奇妙怪诞、七情杂陈的环球旅行。这次旅行的起因是他为了找回半夜被一个神秘人劫走的妹妹狄波拉。以找回妹妹狄波拉为持续性的前行动力,第一部小说讲的是阿碧斯因此出海离开小镇沙里纳斯,在海上几经奇遇,登陆印第安大陆的北部海岸之后,在北部山区之间与当地善良淳朴的黑脚族人以及三只蒙托克怪兽发生一段有趣的故事,进而由一队黑脚族人带领他们进入神木森林,在里面经历一个个奇妙怪诞的故事。神木森林是第一部小说的名字,也正是第一部小说最精彩的故事情节发生的地方……
品牌:四川数字
上架时间:2023-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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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纪元第二十一轮十九年,也即是东唐大陆的乌鲁克王国建国第一百三十七年。这一年的七月七日,在黑土大陆东南海岸的阴阳谷,世界闻名的卡巴迪船队遭到一头百足海灵兽的袭击,十三艘专门捕猎海灵兽的鲸头船全数被毁,卡巴迪船队的船长——“猎兽大王”巴特兰和他的三百多名船员一齐葬身鱼腹……
正是在这一天,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也发生了一些大事件:
在东唐大陆十二王国中位于最北部的香巴尼王国境内,有一个临近帕克托洛斯河、名叫巴莱拉的小镇,那里的十几个在早上外出打猎的村民都声称自己亲眼看见三个长着一张红脸、全身白毛的冰雪巨人在分隔东唐大陆南部的十二王国和北部的北寒森林的帕克托洛斯河的北岸现身,并对着南岸发出数声惊人的吼叫。
印第安大陆的安第斯山区在一天之内接连发生三次地震,布莱斯大峡谷的一百多户居民被迫紧急迁徙。这使当地的人们联想起半年前在神木森林里爆发的那场大地震,当时仅在一个月内就连续产生数十次余震,几乎使整个印第安大陆的所有居民都不同程度地感到了地震的威胁。
南冰大陆周围的浮冰环流带近期出现一些奇怪的缺口,这些缺口处的海面涌现一些巨大漩涡,给破冰船的航行造成极大危险。几日前,一艘名为“苍龙号”的破冰船据悉已经意外卷入这些巨大漩涡之中葬身海底,自由城邦摩卡拉斯得知此消息,紧急通令碎石湾内的几十艘破冰船停止出航。人们现在普遍担心,这些巨大漩涡将从此断绝印第安大陆与南冰大陆的交通往来。
黑土大陆阿非利加的金沙江中游某河段于七日前出现百年一遇的大决口,南北两岸几百里地都已沦为洪水泛滥区,几十万平民为了等待洪水退却后挖掘淘捡淤泥中的金块和金沙,都坚持在洪水泛滥区边缘地带的山地上面扎营留守。除此之外,还有越来越多的平民正闻讯赶来。金沙江这条闻名世界的充满无数金沙的“地上悬河”向来因水势迅猛汹涌而使得无数淘金者都望而却步,这次大决口反而成为两岸地区无数平民淘金致富的难得机遇,这也难怪那么多人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也不愿撤离洪水泛滥区了。
这些消息通过在“晴空湍流”中穿梭来往的渡鸦群传播到世界各地,数天之后便都登载在一些知名的报纸上面。阿碧斯此时正躺在那棵世界闻名的阿尔卡迪醉椰神树下,十分慵懒地阅读着一份《太阳报》,上面的头栏便登载了这些大事件。
“真是一个充满奇妙事物的世界!只可惜都与我无关。”阿碧斯自言自语、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句话,便又轻轻地眯上了眼睛。在透过头顶两百米高的茂密树叶投射下来的整片柔和光芒中,阿碧斯的脸上看起来一片安详。然而他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过往二十七年里的种种人生经历如千万朵火焰在他的脑海中忽闪即灭。
阿碧斯生在这里,就在东唐大陆十二王国中位于最南部的乌鲁克王国,王国境内最南端的这个临海小镇——沙里纳斯,沙里纳斯小镇东区郊外的这棵阿尔卡迪醉椰神树下。然而,他真正的故乡并不是这里。
阿碧斯的父亲马洛卡和母亲乌尔苏拉婚后一年便因一次大饥荒从自己的故乡——玛雅王国的奥特维耶小镇迁移到乌鲁克王国的沙里纳斯小镇,他们在这里举目无亲,辛苦经营自己的家庭。定居后的第二年,怀胎十月的乌尔苏拉在途经阿尔卡迪醉椰神树下时突然腹痛难忍,早产生下了阿碧斯。据说生育阿碧斯的时候,醉椰神树上渡鸦群集,却都静无声息。而且自阿碧斯生下来之后,醉椰神树居然从此失去了影子,无论阳光多么耀眼,醉椰神树在地面上再没有投下半点影子。因此,小镇上的人都传说阿碧斯是乌鸦投胎转生,是不洁之身、不祥之体,很可能会给他的家庭带来深重的苦难,“乌鸦”于是成了伴随阿碧斯从小到大的一个绰号。
或许是真有天命神意在暗中主宰,阿碧斯的家庭此后一直过得十分艰难。母亲乌尔苏拉在阿碧斯八岁的时候生下妹妹狄波拉,两年之后便病重去世,年仅三十二岁。阿碧斯二十三岁的时候父亲马洛卡也因劳累过度去世,寿终四十七岁。自父亲死后,三年半以来,阿碧斯深感家庭责任的巨大压力,因此染上“撸根”的恶习,才会时常来到这棵醉椰神树下同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愤世嫉俗者、被厌弃者、失败者、变态者、堕落者、垂死者、流亡者、乞丐、小偷、赌徒、酒鬼、残疾人甚至是罪犯等等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人一起分享这片奇幻荒诞的土地。巧合的是,这些人也常常自称或被呼“乌鸦”,以表示自身与主流社会的格格不入。
上面所说的“撸根”,是在这里约定俗成的一个俚语,意指抽食树根。来到这里的人们将缠绕神树树身从半空垂落的密密麻麻的根须拗下一截点燃抽食,脑中便会产生幻觉,暂时忘却一切烦恼。但过后清醒时分会感到十分空虚疲惫,身体与心理均遭受一定程度的损害。长期抽食醉椰神树根须的人会成瘾难戒,精神萎靡,形销骨立。
阿碧斯在这三年半的时间里,曾经多次尝试戒掉“撸根”的恶习,再不踏足醉椰神树下的这片土地。然而当他多次在理想上、工作上、生活上、情感上遭受挫折与打击之后,那些艰难振作起来的信心和痛苦挣扎立下的决心总是随之轻而易举地崩塌瓦解了。他今天便又是旷工偷溜来到这里的,并非出于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过往的某些痛苦回忆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滚荡翻腾,使他的内心又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和愤怒。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他早已习惯,但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阿碧斯的父亲马洛卡原先一直在镇上唯一的图书馆——巴比松图书馆当管理员,阿碧斯打十二岁起便正式告别和镇上其他小孩胡闹玩耍、打架斗殴的童年生活,跟着父亲在图书馆里面当一个打杂的散工。虽然馆里给他的工资十分微薄,但他却可以借机无偿翻阅馆里的大多数藏书,天性勤奋好学、求知欲极强的他对这份工作可以说是相当满意。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便经人介绍来到位于小镇最南端的牛角湾的第十三号码头当了一个负责记账的小文员。本来他是想凭借去世父亲的关系和图书馆里另一个跟他父亲要好的管理员桑丘大叔的帮助顶替他父亲马洛卡的职位的,但由于图书馆馆长卡尔曼尼先生已经决定让他的侄子接替阿碧斯的父亲空出的职位,阿碧斯不得不另谋工作。好在码头文员的工作并不十分辛苦,每个月三个银剑币、五个铜刀币和四个比特币的工资也还算十分可观,足以养活他自己,并负担起妹妹狄波拉的汤药钱——他的妹妹狄波拉自出生开始就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经常全身突然变得虚弱无力,而且这种怪病镇上的医生都说无法找出病因,一直以来只能靠饮服一种由独木子、落桑皮和伏冬虫等几味中药材煎熬成的药汤缓解症状。更加令阿碧斯感到担心的是,他的妹妹狄波拉最近的病症好像在渐渐变得严重起来。
就这样,阿碧斯像镇上绝大多数的人一样上班工作和照顾家庭,努力扮演好一个哥哥的角色。然而,真正熟悉他的几个人都知道,阿碧斯的内心并非如他的日常生活一般波澜不惊。
他的童年跟镇上的大多数孩子一样,都是在无忧无虑的玩耍打闹中度过的。虽然日子过得十分清贫,但是父亲和母亲并没有让他早早地就去当学徒,而是更多地在家里帮忙干点家务活,同时照顾从小身体就虚弱的妹妹狄波拉。母亲去世两年后,父亲决定让阿碧斯跟着他到巴比松图书馆干点杂活好帮补家用,四岁大的狄波拉则在白天托付给经营米其林饭馆的麦丘大叔一家照顾,傍晚下班他们父子两个才一起把狄波拉接回家。
可以说,阿碧斯的青少年时代基本上是在巴比松图书馆里面度过的。按照阿碧斯自己的说法,他正是因为在图书馆里面阅读了大量书籍,如《共产党宣言》《苏鲁支语录》《资本论》《毛选》《格列佛游记》《孙子兵法》《名剑客传》《东唐大陆武功简史》《马可·波罗大帝环球历险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麦田里的守望者》等等,才渐渐开拓了自己的视野,产生了远大的理想抱负的,也正是从书中那些圣贤、伟人、英雄、大师的身上学习得到的一些高贵品质和精神力量大大增强了他的自信心和意志力。
他非常崇尚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心中具有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我非生而平庸者,只要刻苦磨炼,总能有所成就、有所贡献。‘天道常缺,人自补之。’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不公正的事情需要人类自身通过坚持不懈的斗争去修正,我作为其中一人,义不容辞。”阿碧斯时常这样自我鞭策鼓励。
在他阅读过的上千本书籍里面,伟人英雄的传记、武功专论和战争兵法是他最感兴趣的。他最欣赏和崇拜的便是政治家和军事家、革命者和大侠士,因为他们总是勇于承受一切苦难折磨,突破命运的困逆封锁,直至赢得最终的胜利。阿碧斯希望像他们一样面对人生,耻于叹息埋怨,羞于自哀自怜,为了自己心中的目标坚定不屈地付出所有。
正是基于这种认知,阿碧斯自十三岁起便开始自学武功,并展现出令人惊叹的高超天赋。仅仅自学了三年时间,十六岁的他便将童年时代那些经常欺负他的比他大三四岁的小混混都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遍。也正是从那时候起,他成了镇上青少年群体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就连镇上最大的帮派——号称帮众四十四号人,到处欺行霸市的红袖帮的老大马杜罗也看上了阿碧斯的身手,多次想要把他招揽到自己的手下。然而阿碧斯可不是那种目无法纪的人,他打小就受到父母的谆谆教诲,虽然性格十分叛逆张狂,但绝不至于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因此,他不仅多次拒绝了红袖帮老大马杜罗的邀约,甚至还有几次因事跟他的手下起了冲突,双方可以说结下了不小的仇怨。
不过,阿碧斯对于武功的热情和自豪却在他二十一岁那年因为一个神秘人物的出现而遭受重挫,还差点因此断绝了他的学武之路。直至今天,六年过去了,阿碧斯一想起当日与那个神秘人物的那次交手,心里仍然感到极大的震动。奇耻大辱和难以置信——这便是他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的评价。这六年来,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在半夜惊醒,只因那个神秘人物的诡异身影始终在他的脑海深处潜藏不去。
那是六年前的一个傍晚,阿碧斯正在小镇西区郊外的一块空地上演练自己从一本古书里学来的独特剑法。当时空地周围聚集了几十个青少年,他们都在神采奕奕地观看着阿碧斯展示出来的流畅自如的身法和剑法。唯独有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始终站在人群最后方面容严峻地冷眼旁观。他的头上包着一条旧得泛黄的紫红色头巾,手执一根蛇头黑铁杖,身穿一条淡青色的束腰秋麻布长袍,脚穿一对山地羊皮靴。脸色蜡黄,面容消瘦,眼窝深陷,两片深紫色的嘴唇令人不禁心生惊异。他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突然从人群后方走出来,对着阿碧斯说道:“你虽天赋异禀,然剑法多轻浮疏漏。”阿碧斯一听此言,立刻收剑肃立,不禁满脸惊愕。要知道,那段时期的阿碧斯凭借自己不凡的身手在镇上很受青少年的尊敬,可谓是志得意满,以为自己是一个武学奇才,大概将来能够打败很多高手,成为一代武学宗师。心高气傲的他听到那个神秘人说的这句话,初时心中惊愕,但在环视了周围那些青少年,看到他们满脸洋溢着的兴奋神情之后,不禁脑子一热,立刻向那个神秘人发出了对战的邀请。那个神秘人竟然也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身形随即一闪,阿碧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已向着他的头顶劈下来,他在慌乱之中急忙举起手中长剑一挡,只听得铿锵一响,他用自己辛苦积攒的三个圆金币从镇上的铁匠斯卡纳大叔那里买来的一把长剑已然断成两截。阿碧斯和在场的所有镇上青少年都不禁目瞪口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空地上一片沉默静肃。然而令人惊异的是,那个神秘人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只是轻轻地走过阿碧斯的身旁,接着一步步地走向更远处的郊外,最终消失在日暮时分橘红色的田野之中……
一招制胜、断剑之恨,难以置信、奇耻大辱。这件奇怪的突发事件可以说是阿碧斯青年时代所遭受的一次最沉重的打击。因为他本来已经在镇上凭借自学的武功获得一片响亮的名声,现在居然被一个不知从何处来、又不知到何处去的神秘人物一招击败,那他的武功水准可想而知,原来不过是只能用来欺负小孩和哄骗别人的花拳绣腿。一旦遇到真正的高手,根本就不堪一击。从此以后,这件事情便成了镇上青少年私底下对他肆意嘲讽的一个广为流传的谈资。更有甚者,他那个毒舌好友——帕兰诺,竟还常常以此为笑柄来讥刺他。
二十一岁遭受此番奇耻大辱,二十三岁父亲去世,妹妹的病情时好时坏,家庭责任变得越来越重,自己苦苦追求的人生理想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渺茫。阿碧斯由此切身感受到命运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他不禁有些怀疑人生,虚无主义的阴影笼罩心头,他对前途感到迷茫而困惑。然而,阿碧斯的心灵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痛苦挣扎之后,却并未崩坏败毁,他仍然固执而坚强地保存下自己最后仅存的一丝尊严、一点品格、一份信念和一股傲气。
今天,他再次来到东唐大陆最大最古老的这棵高三百多米、树冠覆影方圆两百多米的阿尔卡迪醉椰神树下,内心依旧孤标傲世,眼神里却满是忧郁哀伤。检阅过往二十七年的人生经历,他拼尽心力追求理想却屡遭挫败,到如今来竟然一无所有、一事无成。对自己的怀疑罪责和对家人的愧疚亏欠,追求理想的挫败感和恋爱失败的耻辱感,青春期的迷茫和成长中的烦恼,对靠谎言维持自尊的厌恶,对自身愚蠢和怯弱的愤怒,对破败人生的痛心,对命运戏弄的仇恨……这些消极致命的想法和情绪在他的脑子里面纠缠搅荡,使他感到一阵阵的头疼。烦躁、愤怒、不安、敏感、忧郁、疯狂、极致的痛苦便是阿碧斯此时心境的真实写照。“或许我活该忍受这一切,但是时至今日,我真他妈受够了。”——这句打心底里生发出来的话不断地敲击着他的心房,使他全身的肌肉都不禁微微抽搐。
失败和耻辱,愤怒和仇恨——这便是阿碧斯内心对他二十七年人生经历的提炼和总结。他如溺水婴儿般徒劳地拍打着将他困锁在此时此地的现实围墙,独自一人扛负起命运施加的重量。他始终无法获得一种稳定的安全感,内心时常被惊慌和恐惧所占据。失业、长期贫穷和困逆、丧心毁志、大病大难,这些都成了长期困扰他的思虑的潜在现实威胁,成了他的生命所难以承受的沉重砝码。
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实在从未想到,自己的人生竟会过得这般愁苦和悲凉。此时此刻的他虽然面容平静地躺卧在醉椰神树下,然而一种无力无望、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颓丧心境却支配了他全身的每一寸骨肉肌肤。
恰在阿碧斯正经受着内心折磨的时候,一只渡鸦突然从高空的一根树枝飞了下来,落脚在阿碧斯的额头之上。阿碧斯因为感觉到它那八根曲钩的利爪而睁开了双眼,从痛苦的思虑中醒来。这实在是一件无比奇妙的事情,要知道,渡鸦从来不会主动跟人亲近,除了能够跟它们进行语言交流的鸟语师。它们可以说一向都是独来独往,只跟自己的同类成群结伴。渡鸦唯一的筑巢地和栖息地便是分布在世界各地一片片奇幻的七色土壤之上的醉椰树,唯一的食物则是生长在醉椰树上的醉椰果,它们用自己尖利的长嘴啄破醉椰果脆薄的果壳,饮食椰汁和椰肉。基于这种生活习惯,渡鸦平时根本就不会落脚地上,甚至连其他低矮的树木它们都不屑一顾,三百米高的醉椰树树枝可以说是它们唯一的聚居地。至于行动飞徙,它们则是经由高天云海中举世闻名却神秘莫测的“晴空湍流”瞬间穿越时空,自由展翅于全球的任何一片天空。然而正是这样一种神秘奇妙的生物,乌鸦中最独特的一个种类——渡鸦,居然会落脚在阿碧斯的额头之上,这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阿碧斯缓慢地睁开双眼之后,看到停歇在他额头上的那只渡鸦居然也正低下头看着他,两只圆滚黑亮的眼睛里似乎闪动着无穷无尽的迷茫和疑惑。阿碧斯觉得这只渡鸦身上充满了灵性和魔力,实在有趣至极,他于是定下心神,静静地反眼观察着它。只见它的头顶正前方长着半圈火红的肉冠,简直就像一顶皇帝的王冠,再加上它那昂首挺胸的勃勃英姿,看起来真算得上是鸟类中气质非凡的贵族。
“镇上的人都说我是乌鸦投胎转世,你难道就是我前生的样子吗?”阿碧斯话音未落,那只渡鸦却已受惊起飞,眨眼之间便钻入了半空枝叶茂密的醉椰树冠里面。
“切,这样就飞走啦!”阿碧斯随即站起身来仰头说道。他凝视着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慢慢地低下头来。这时,他不自觉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才注意到今天下午来阿尔卡迪醉椰神树下“撸根”的人竟比平常要多出许多。
事实上,东唐大陆并不是只有这一棵醉椰树,只不过因为这棵阿尔卡迪醉椰神树是东唐大陆、甚至可能是世界上所有陆地生长出来的最高大、最富于传奇色彩的一棵醉椰树,才使得它如此声名远播。本来嘛,醉椰树本身就是一种充满神秘色彩的独特树种。它们只生长在七色土壤之上,方圆几百里地甚至上千里地才能找到一棵。任何一棵已被人知晓的醉椰树的树龄都不可考究,是以人们普遍传说它们是不死之树,与天地同生同长。醉椰树一般树高两百米以上,树身缠绕密密麻麻的藤条状根须,树干直径最大可达十米,树形如椰子树般笔直,树皮呈青灰色带圈纹且长满细小绒毛,木质坚硬如岩石一般。树冠形似花椰菜,树叶仰望如朵朵碧绿色云雾状,从不脱落。一年四季皆不开花,但枝节生挂醉椰果,果肉、果汁与一般椰子无异,经渡鸦啄食之后脆薄的果壳掉落满地。醉椰树下的七色土壤之上一般都散布无数与人齐高的奇岩独石,其质地十分坚硬,表面光滑,色泽如墨。至于说为什么阿尔卡迪醉椰神树在所有醉椰树中显得如此超拔非凡,主要是因为东唐大陆的人们普遍传说在阿尔卡迪醉椰神树的体内住着一个名叫梅菲斯特的远古邪神,他是天下所有渡鸦的造化者和主宰者,“众鸦之王”是他自古以来被人广为传布的至上尊号。
阿碧斯此时正出神地看着周遭躺卧在一块块奇岩独石边上的形形色色的人们,耳朵仿佛听到了醉椰神树树冠里面聒噪的鸦鸣。然而当他猛地回过神来时,周围的一切却又是那么的静谧安详。他不禁轻叹了一口气,想到刚才的幻听可能是“撸根”导致的,心里又涌起一阵酸楚。
“唉,现在应该快到傍晚了吧?我也该回家了。”阿碧斯自言自语,说完便小步走下以醉椰神树为中心形成的一圈斜坡。刚走到平地上,他便撞见了镇上臭名昭著的一个叫做卡西诺的赌徒和小偷。负债累累、走投无路的他经常在醉椰神树下的这片七色土地上四处逛荡,寻找陷入幻觉当中、精神迷乱、意志消沉的人作为自己下手偷窃的目标。然而他虽然已经多次得手,但过往的几次失手却差点害得他被人殴打至死。要知道,这里的暴徒罪犯可不在少数。阿碧斯平时看到他,心里都是充满了嫌恶和厌弃。但这时的他,眼里却不禁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像他这样没有尊严、在夹缝中苟活的人,居然还能坚持这么长久,明明有好几次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却还如此顽固不化地来这里再行偷窃之事,实在是令人费解。”阿碧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与卡西诺擦肩而过。只见他一副弓腰驼背的凄惨模样,低着头就走过去了,仿佛对阿碧斯这个人的经过丝毫不觉。阿碧斯这时心里一紧,一种十分奇怪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他立刻回转过身,轻步跟在卡西诺的后面。转过两块岩石之后,一声熟悉的叫唤令卡西诺和阿碧斯都立刻停下了脚步。
“卡西诺,你还真是贼心不改,上次被人打成那样竟然还敢再来这里。”一个左手提溜着一个皮革酒袋,醉眼迷糊,胡子拉碴,长着一个大红鼻子、躺卧在一块岩石下的大叔突然高声叫住了卡西诺。阿碧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是在镇上名声不小的老水兵拉塞乌大叔。不过自从七年前退役之后,他便彻底沦落成一个终日买醉的酒鬼,镇里的人也早就忘却了他身上那个颇为光荣的退役水兵队长的身份。
“我不过是来这里散散步。”卡西诺低声答道。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眨着眼睛,四处张望周围的情形,好像心里十分害怕拉塞乌刚才说的那句话被别人听到似的。然而奇怪的是,拉塞乌并没有搭话,而是举起手中的酒袋一饮而尽。阿碧斯看到拉塞乌身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那套老旧泛黄的水军服,不禁在心里暗暗轻叹:拉塞乌大叔大概是因为对自己生命中逝去的荣光抱持过于固执的怀念才会沦落成一个酒鬼的吧!
“阿碧斯,你傻乎乎地站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粗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阿碧斯的沉思。阿碧斯抬头一看,原来是生性浪荡、吹嘘自己玩弄过几千个女人的破落户老头莫耶斯。他曾经是乌鲁克王国的首都麦洛埃城的一个大富商的儿子,漫游过东唐大陆十二王国和印第安大陆北部地区的自由城邦,虽然现在六十多岁穷困潦倒,但是人生经历丰富多彩,经常给镇上的孩子们讲述和夸耀他那些滑稽风趣、甚至是淫乱放荡的故事。
“没,没干什么。”阿碧斯支吾其词地答道。
“刚听腾格尔说,怡红院新来了一个外地妞,金发长腿,功夫了得,我现在要去探探风,倘若真是个尤物,我就是砸锅卖铁,今晚也得去讨教一番。怎么,要不要带上你小子一起去风流快活一番?”老头莫耶斯说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便是他一贯的作风,似乎对世间周遭的一切冷眼峻容都毫不在乎。
“老头子,多谢你的一番好意啦!我现在没那份心情。”阿碧斯微笑着答道。
“哈哈,小毛孩就是怕羞。想当年,我跟我那几个弟兄可都是齐肩协力,枪炮同上的。”老头莫耶斯话一说完,便摆了摆头,疾步走开了。阿碧斯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唯有淡然一笑。这时,卡西诺已经不知绕到哪块岩石的后面,完全不见了踪影。阿碧斯呆站了一会儿,心想自己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醉椰神树下这片七色土地上的世态人情,现在反正没有急事催身,就趁这个机会信步阅览一番吧!
打定主意之后,阿碧斯便迈开步子四处逛荡,刚走过两块岩石,一个头发蓬乱、面容凄惨、一身黑衣、拄着一根竹杖的中年妇人猛地跃入他的眼帘。这人自是疯婆娘杜莎夫人无疑,她本是镇上的一个贵族夫人,只因几年前自己一时大意导致五岁大的儿子被过路的马车碾死,亲眼看见这一惨状的她发疯癫狂,并在此后的某一天突然刺瞎了双眼,从此在镇上四处游荡,成为人们口中的“疯婆娘”。她的丈夫丁尼生男爵刚开始并没有对她弃之不理,一直悉心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然而当他认定杜莎夫人的神智没有复原的可能性之后,也就下定决心不再花费心力照料她这么一个令人嫌恶的疯婆娘。从那以后,杜莎夫人便每天在镇上到处游逛,嘴里念念有词,忽而对天咒骂,忽而屏息肃立,看似若有所思,却又面容乖张。镇上的人们看到她那副可怜的模样,出于同情都会施舍点吃的东西给她,使她不至于饿死街头。阿碧斯在这里突然看到踽踽独行的杜莎夫人,心头不禁生发出一股强烈的悲悯之意。他暗自轻叹道:杜莎夫人,你枉自刺瞎了双眼,痛失爱子的惨象早已深刻在你的记忆里,这种失去至爱之人的创伤你终究还是无法逃避,更别说治愈了。在这苍茫悲凉的天地间,我和你一样,都是一个可怜人啊!
阿碧斯目送着杜莎夫人一路蹒跚地走远了,才回转过身,继续向前面走去。没走几步,一个左手拄着一根拐杖,右边肩背搭着一个打满补丁的大布袋的瘸腿老人从一块岩石后面转过弯来,跟阿碧斯打了个照面。这个老人名叫巴贝拉,因为他的左脚跛瘸,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样子十分滑稽,是以镇上的不良青年送给他一个外号——“独脚鸡”。他平时靠捡拾废品破烂为生,虽然生活过得十分艰苦,工作也看起来肮脏污秽,但他总是面带微笑,对任何人都非常友善,还热心于给别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因此镇上的居民大多十分尊重他。只见他微笑着向阿碧斯点了点头,阿碧斯随即报以热情的一笑,然而心里却暗想道:他的内心不可能真的那么积极乐观的吧!也许,他在暗地里常常自伤自怜。又或许,他的内心深处,珍藏着某些美好的回忆,它们支撑着他继续坚强地面对凄苦的人生。
阿碧斯略一沉思,已然与巴贝拉擦肩而过。不过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绕过面前的岩石,目光四处寻找着可能的惊喜。但是事与愿违,他看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惊惧。远远望去,阿碧斯分明看见了躺卧在一块岩石下、曾经与他一起在码头上工作的同事卡洛斯。他今年只有四十三岁,在第十二号码头上当职员时一直很照顾阿碧斯,然而在一年前他突然开始不断地掉头发,原本乌黑锃亮的一头短发在一个月内很快就全部掉光,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秃子。不仅如此,生性沉默寡言的他竟变得越来越脾气暴躁,经常跟乘客发生争吵斗骂,最终因此于半年前被掌管牛角湾二十三个码头的总经理潘拉姆先生给开除离职。打那时起,码头上的同事就都传闻他得了一种名叫白血病的绝症,据说得了这种病的人,体内血液会渐渐变成白色,同时越变越浑浊直至塞堵血管,一命呜呼。阿碧斯本来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看见了他。于是,阿碧斯竟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混乱的思虑当中,他由此联想到住在镇上东区一号街两年前因不堪忍受打嗝症而上吊自杀的老头克拉尔和镇上西区因患上多屁病而被无法忍受其浑身臭气的父亲一棍子打在后脑勺上死掉的少年苏尼达。这些人都是因患上怪病而悲惨死去的,再联想到他的妹妹狄波拉,阿碧斯的心中顿时一阵寒凉,他急忙快步绕过一块岩石不再去张望他那个曾经的同事卡洛斯。
“阿碧斯,给糖吃。”阿碧斯蓦地听到这句话,立刻停下了脚步。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好傻子帕尔多。只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流着口水、咧开嘴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阿碧斯一直都挺喜欢他,因为他虽然是个傻子,却是个好心肠的傻子。他经常热心地帮镇上的居民免费干一些体力活,还积极参与镇上塞纳河的河道清理工作,是以镇上的居民虽然时常取笑和耍弄他,却都打心眼里喜欢他。
“帕尔多,你不去清理河道,来这里干嘛?这里多的是没良心的人,你可不要受人欺负了。”阿碧斯一边微笑着说道,一边顺手把帕尔多拉到了一块岩石的下面,两人像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居然漫无目的地胡扯乱谈起来。
就这样,过了足足有半个钟头,阿碧斯感到口干舌燥,便打算结束闲聊,把好傻子帕尔多给打发走。他于是拍了拍双手,站起身说道:“帕尔多,你快回家吧!我下次身上有糖,一定分点给你吃。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别在这里瞎逛荡了。”帕尔多听到阿碧斯说的话,连连点头,随即满脸笑容地转身向着镇上的方位走出去了。阿碧斯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注意到天色已近黄昏,心想自己也是时候回家了。他于是也迈开步子,向着树外走去。走了几十步远,他突然注意到在自己左手边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下竟躺卧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阿碧斯立刻停下脚步,一眼便认出那人是镇上最负盛名的画家毕沙罗绅士。他原先长着一头飘逸潇洒的长发,蓄着一脸修剪齐整的络腮胡子,面容英俊,身材高大健壮,十根手指优雅修长,气质风度高贵典雅,穿衣品位时尚新潮,一直以来都是镇上青少年追风仰慕的对象。但自从几个月前他与相恋了十年之久的情人碧昂丝分手之后,他的意志精神便一蹶不振、变得萎靡颓丧,外表形象也变得不修边幅、随意邋遢。阿碧斯经常看到他几乎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虚耗在这里“撸根”,仿佛只有通过这种自我麻痹和自我摧残的方式,他才能暂时逃避内心深沉厚重的悲伤与痛苦。一想至此,阿碧斯不禁为这样一个杰出的艺术家的堕落沉沦而深感痛心,又联想到前阵子《太阳报》上说玛雅王国最伟大的诗人——普希金为了自己的情人伊诺而在与情敌菲德拉的决斗中战败身亡,阿碧斯为此更加感到愤愤不平。再反观自己那几段失败的短暂恋情,阿碧斯认识到狠心的女人对痴情的男人的祸害绝不少于花心的男人对纯情的女人的伤害,自己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可绝不能心软气短地沦为任由女人一脚踢开的爬虫软蛋。
阿碧斯就这样呆头呆脑地傻站在原地,陷入了悠长的沉思之中,直至从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叫骂声把他惊醒过来,他立刻辨认出叫骂声中有两把嗓音属于他非常熟悉的两个红袖帮干部。
“卡兹克、维克托,你们快给我住手!”阿碧斯脚步未到,却已大声喝住那两个正在推搡踢打卡西诺的青年汉子。卡兹克和维克托是镇上红袖帮的两个得力干将,平时欺负人惯了,此时突然见到阿碧斯正怒气冲冲地向他们快步走来,却都吓得放开了卡西诺的衣领和袖口,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我,我们在向卡西诺讨债,关你什么事?”卡兹克语气倔强,却又微露胆怯地说道。
“是啊,阿碧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找过你的麻烦,你最好也别来找我们的麻烦。要知道,如今的红袖帮已经有一百多人,可不是你这双拳两腿能惹得起的。”维克托接着帮腔,一脸傲气地说道。阿碧斯一听到他说的这番话,胸中顿时一股怒气上涌,眼里竟似要喷出火来。卡兹克和维克托一看到阿碧斯脸上那种怒不可遏的神情,回想起几年前被阿碧斯踢打暴揍的凄惨形状,都不禁胆寒心颤,立马转过身去拔腿就跑。阿碧斯今天的心情本来就极其恶劣,此时被这两个泼皮无赖一番撩拨,早已无明火起,失去理智。只见他放开脚力,蹬踏几步便追上卡兹克和维克托,随即飞起两脚正踢中他们两个的后背脊柱。卡兹克和维克托登时扑倒在地,口吃黄土,嘴里哀嚎惨叫,夹杂着对阿碧斯的声声咒骂。阿碧斯心知这两下重脚足以使他们卧床半个多月,当下也就不再跟他们纠缠,径直向着树外大步走去。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却在脑子里面疾速思虑:我刚才一气之下踢伤了红袖帮的两个干部,他们的当家老大马杜罗一听知这个消息,一定会立刻带部众来向我寻仇,我自己倒是浑然不怕,只是狄波拉该怎么办?
阿碧斯心慌步急,很快便走出了醉椰神树下的这片七色土壤。此时他猛地一跺左脚,竟然笔直地呆站在原地,过了几分钟,才见他仰天长叹了一声,毫无顾忌地自言自语道:“我最不想看到和无法接受的,就是自己活得寂寂无名,还死得一文不值。一个人生来饱受耻辱,死去应当扬眉吐气!既然今天我跟红袖帮结下这般难解的仇怨,大概也是天意安排,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今晚就摸进红袖帮的公馆把马杜罗这个恶霸给做了。现在的我,反正已经如废物一般,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至于妹妹,就让她以后嫁给波鲁克,也算有了一个依靠,我也没辜负爸妈的托付。哼,马杜罗,你这个狗娘养的人渣,我忍了你七八年了,今晚就来跟你做个了断。你是人渣,我是废物,废物和人渣应当同归于尽,这是两者最合适的命途。”阿碧斯下定决心,便毅然决然地沿着郊外小道扬长而去了。然而阿碧斯并不知道,就在他刚才踢翻那两个红袖帮干部的地方,一个头上缠着一条紫红色头巾的神秘身影正缓缓地从一块岩石背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