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8.21

夜海十五

“妈，我去拿快递了。”唐舟换上鞋，拿上电瓶车的钥匙回过头和母亲乔媛打了声招呼。

明天就是唐舟去海城的日子了，她头一回要出那么远的门，东西自然拿的多。

她的小姨乔晴给她买了个行李箱，现在已经寄到了江县城西的快递驿站。

江县不大，只是个五线城市里的一个小县城。

现在正值暑假，城西小区里的杨树上蝉叫个不停，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洒在唐舟的背上，唐舟找到自己家蓝色的电瓶车插上钥匙，灵活地从一个小台阶下来，出了小区，往江县城西的快递驿站走。

燥热的风吹过，她扎这高马尾，带着头盔，没有刘海，额前的碎发被热风往后撩拨着。

没几分钟她就到了，她没拔下钥匙，只是把电瓶车停好，摘下头盔往框里一扔，就往人烟稀疏的快递驿站走。

她抬起手打开了门，屋里电风扇运作的声音直直传来，一个目测六十多岁的老婆婆安闲地坐在椅子上，听见动静斜睨了她一眼。

唐舟没看到。

只是打开手机看了眼取件码，开始寻找，是个大件，很快就找到了。

“哟，这是唐怀中的闺女？”老婆婆扫视了她全身，见她有些许面生，却和乔媛长的相似，立刻有了兴趣，不再是刚才那副懒散的模样了，直了直身子，好奇的问。

她熟稔地拿起旁边桌上的笔，在快递上签了个名，闻言，唐舟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她缓慢蹲下，再次拿出手机自动签收了。

老婆婆又问：“俊闺女，买的啥啊这是。”

还往唐舟的快递上指了指。

话落，唐舟终于开口了：“没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行李箱。”

话毕，唐舟没再留，迅速起身，稍稍费力地拿起被纸盒包着的行李箱往外走。

老婆婆看着唐舟娇小的身影，努了努嘴，“哼，长得倒是好看，和她妈一样，拉什么脸子。”

“家里什么条件不知道啊，花钱买没用的东西，唉。”

老婆婆，把眼闭上，音调拉长，吐出一句：“又是一个败家子儿。”

……

唐舟没什么朋友，就有一个算得上青梅竹马的发小叶祝年，她本不打算见面和他道个别的，想了想，就这么一个朋友了，未来的一年里也见不到面，还是正经道个别吧。

想到这儿，唐舟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给叶祝年发了个微信。

她在心里组织了下言语，道：【叶祝年，晚上七点来我家附近的烧烤店吧，我有事和你说一下。】

发完，她就放下手机了，看了眼时间也还有些时候，她没再碰手机，只是从书柜里抽出一本没看过，甚至没拆封的《傲慢与偏见》读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没黑，手机响了，闻声她蹙起眉，顺声过去隐约看到是叶祝年打过来的。

抬手勾到手机，点了接通，放到耳边，“喂。”

“舟舟，我都来了，你人呢？”那边传来急躁的声音。

唐舟这才想起来，她语气平静，“几点了。”

“七点十一。”

“抱歉，我很快就到，你先点吧，今天我请客。”唐舟不慌不忙地说完。

唐舟把书签夹在里面，放下书拿起手机就往外面走了，乔媛在外面画画，闻声往这里投过眸。

唐舟先开了口：“妈，我去和叶祝年道个别。”

乔媛正坐在阳台上画着画。

乔媛直接起身把颜料盘放下了，“要在外面吃饭吗？”

唐舟点头。

乔媛说：“那你的钱够吗？不够妈给你些钱。”

唐舟拒绝了，“不用，我有。”

话毕，她就往外走了，换了运动鞋，深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她好看的腿型。

她下了楼，出了小区，没几步就到了。

这家烧烤店在江县还是有点名气的，现在天还没黑透，人已经很多了，几乎没有什么空座了，蓝色的塑料座椅放在外面，卫生还算好的。

唐舟扫视了一遍，终于在个犄角旮旯找到了叶祝年，她大步走过去，她长得好看，乌黑的长发高高扎起，白皙的皮肤和巴掌大的脸给她加了不少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少有的狐狸眼睛，她才十七岁骨子里却透着丝丝妩媚，剪水双瞳，活脱脱的一个绝色佳人。

慢慢地叶祝年和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引入眼帘。

她抬了抬眼，往二人身上瞥了一圈，明白了什么，脸上却没有什么大幅度的表情。

叶祝年好似也看到她了，朝她招手。

她点头，走了三步拿起一个蓝色的塑料凳子坐下了。

和那两个人齐平视线。

“舟舟，到底什么事啊？”叶祝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开了搂着那姑娘的胳膊，目光都在她身上。

唐舟开口说：“叶祝年，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侧面的姑娘打断了，“叶祝年，你怎么不介绍介绍啊。”

叶祝年似乎是有点烦，微微蹙起眉说：“啊行，这是我哥们唐舟。”

话落，那姑娘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见叶祝年不说话，有点恼了，推了他一把，“你不和她介绍介绍我吗？”

叶祝年瞥那姑娘一眼，再次看向唐舟，“唐舟，这是我刚处的对象。”

这次叶祝年连名带姓地喊她，她知道叶祝年的那意图。

唐舟点头。

“你好，我是叶祝年的女朋友，张晓颖。”拿姑娘朝她招手。

唐舟不傻，听的出来，这话带有攻击性，她有点想笑，她和叶祝年说好听点就是个青梅竹马，难听点就是谁都看不上谁。

她微抬唇，“你好。”

“行了，舟舟你说吧，什么事啊。”叶祝年终于说到正经事了。

这时，他们要的烧烤来了，买烧烤的大姐着急忙慌地把东西放下，三盘，一盘素的，一盘荤的，还有一盘毛豆和花生。

唐舟开口说：“我要去海城读高三了，明天就走，也没什么，就是和你道个别。”

此话刚出，对面的二人瞬间惊了一惊。

唐舟没再说话。

叶祝年皱这眉：“你为什么要去那儿啊。”

“我的户口在哪儿，我那边也有亲戚。”唐舟在的视线在桌上转悠了一圈，视线落到一盘素菜上，她抬手拿起一个土豆放在嘴里，“你们也吃啊，不够的话，再点点。”

“再点什么啊，又吃不了。”叶祝年顺着她的话先给张晓颖拿了一个鸡翅，而后给自己拿了个毛豆在嘴里啃。

唐舟扯了扯唇角，“别给我省，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一旁的张晓颖闻言，又叫来烧烤大姐点了写荤的。

他们随便聊了聊，张晓颖一直保持着她的阴阳怪气，这顿饭唐舟吃了很多狗粮。

唐舟没吃多少，基本都是叶祝年和张晓颖吃的，临近尾声，唐舟站起来走到里面，一股闷热扑面而来，她没有变色，掏出手机扫了烧烤大姐的二维码，回到桌上说了句：“叶祝年，我就先走了，以后有空再联系。”

叶祝年笑：“到那儿，好好学习，可别被什么帅气的有钱小伙勾了魂。”

唐舟脸上露出少有的微笑，“我还不至于。”

话落，唐舟转身就走。

她背过身，热风拂过，她眉梢轻动。

她听到叶祝年大声说：

“记得处个好朋友，最起码不孤单。”

闻言，唐舟没再说话，也没转身，只是朝后方比了个OK手势。

是早上的飞机，唐舟起的很早，唐怀中比她更早，一家三口吃了一顿早餐，唐怀中就开车往凉城送唐舟了。

唐舟打开的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了里面，砰的一声关了后备箱，走到副驾驶打开唐怀中的出租车，系好安全带后就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舟舟。”唐怀中驾驶着车上了高速，开了口。

唐舟闻声瞅他，“怎么了，爸爸？”

“去了那儿一定要听你小姨的话，不能乱花钱。”唐怀中转了个方向。

浑厚的嗓音在车内传来。

唐舟把视线放直，没再看他，“爸爸，我知道。”

“最重要的，好好学习，一定要好好学习。”唐怀中这句话说得格外的重。

唐舟重复了一句她上次说的话。

“还有，别人要是欺负你，你就还回去，不能让人随便侮辱，记清楚了吗？”唐怀中看了她一眼。

唐舟轻启唇：“记清楚了。”

江县离凉城很近，半个小时就到了，她到了凉城站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九点四十五的高铁，现在进去还能等会儿。

唐怀中帮她把行李拿下来，她伸手接过，“谢谢。”

她把行李杆握好，抬起眸和唐怀中说：“爸爸，你回去吧，我到了海城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唐怀中笑：“行，你妈说到哪儿，会有你小姨接。”

“嗯。”

“舟舟，下了高铁，如果找不到你小姨就给她打电话。”

“嗯。”

之后唐舟就走了，在里面等了会儿，里面的人很少，安静的不行，她从书包里拿出没有看完的《傲慢与偏见》看了会，到时间就开始检票进站了。

她在路上安静地睡了一觉，下了高铁，拿着行李直奔出口，海城东站比凉城站热闹多了，里面各种商品店，饮瓶店应有尽有，果真是一线城市，人山人海的，唐舟的目光淡淡地扫视了一遍，看着指路牌往外走。

没多久，就出站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乔晴，冷艳的脸上立马跳跃出淡淡的笑容，“小姨。”

“舟舟这儿！舟舟。”乔晴一边右手拉着她的八岁小儿子，一边抬起左手和她打招呼。

唐舟的步程更加快了，很快就走到乔晴面前了，乔晴长得和她不像，是温柔类型的，二人相拥了一下，乔晴在唐舟耳前说：“舟舟，欢迎回来。”

乔晴没有用“到来”而是“回来”是因为唐舟本就是这儿的，户口从未移到江县。

渐渐地二人分开，乔晴笑着说：“舟舟，想小姨了没？”

唐舟拉住乔晴的手，“当然想了。”

“这是姐姐，叫个姐姐。”闻言，乔晴笑得更开，而后又拉了拉自己的小儿子，快速说道。

唐舟随着乔晴的声音看向她身旁的小孩，她认识这个小孩，乔媛给她看过照片。

只是没想到，八岁小孩都能窜到这么高，都到乔晴胳膊肘上面了。

唐舟见着小孩腼腆不已，先说了话：“你好啊，林之洹。”

林之洹鼓了鼓腮帮子，终于说话了：“姐姐好，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唐舟此刻变得格外温柔，她慢慢弯了下腰，细语柔音：“姐姐叫唐舟。”

……

乔晴开着车把她带回了他们住的地方，一路上，唐舟和乔晴聊了不少，从之前聊到以后，她的目光没再想之前那么安分，而是不自觉地往外面探着，海城是没有上延繁华的，而那些氤氲着古色古香的小胡同和那地道的吆喝声是上延比不上的。

乔晴家住在林兴苑，听她说这一带学校很多，而唐舟要上的高中也在这附近。

“舟舟，你看，那是五中，如果你要是早点来这儿，小姨就让你去那个学校上学。”乔晴的车路过了海城五中，那校门气势磅礴，现在还没开学里面没人。

唐舟抬手开了窗户，往外瞥了瞥，又问：“小姨，这所学校很好吗？”

“何止是好啊，有钱又有好资源，2016年中考的时候还出了两个中考状元，都是男生，听说有一个好像没去八中，去了上延的高中。”乔晴也不由地看了看五中。

唐舟把窗户关上，清了清嗓子，说：“那，那两个中考状元今年也是高三了么。”

“按时间算，不出意外应该是了。”

唐舟点头。

很快乔晴开着车就到了林兴苑了，她把车开到车位，唐舟拉着她的行李箱，乔晴锁好车，带上林森三人一栋高楼走，林兴苑在学区里，这里面住了不少学生。

乔晴带她上了电梯，抬起手摁了21，电梯缓缓上升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

乔晴在她旁边扫视了她一圈，似乎想到什么，温吞道：“舟舟，下午小姨带你去买些衣服还有开学要用的东西吧。”

闻言，唐舟把头转过去，下意识说：“小姨，我有的，不用你再多花钱了。”

乔晴的舌在牙背上扫了一圈，眼神里似乎是带有点怜悯，“舟舟，来小姨是你的亲人，不要怕小姨花钱。”

闻言，唐舟被暖到了，嘴角不经意抬起，她知道乔晴完全没有义务照顾自己，走之前，乔媛往她手机里发了些钱，还特地说过，他们每个月也会给她钱的。

虽然不多，但对于她来说也算得上大钱了。

唐舟悠悠地开口：“小姨……”

唐舟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已经开了，乔晴直接拉起她的胳膊往外走，林之洹跟在她的后面，乔媛开了门，里面漫出一股饭香。

乔晴给她拿出拖鞋，三人在换鞋，唐舟看得出来那双拖鞋是新买的，不是客人穿的那种。

唐舟换好鞋，站起来林之洹已经跑到客厅打开电视了，乔晴：“舟舟进来吧，小姨带你看看你的卧室。”

唐舟轻“嗯”了一声，跟着乔晴，此时林晋从厨房里出来了，腰上还系着围裙。

林晋：“欢迎舟舟到来啊。”

“小姨夫正给你做好吃的了。”林晋边说还边往里指了指。

唐舟看向他，男人长相端正，对于乔晴这个年龄的女人来说是很吃香的。

唐舟敛唇笑，“谢谢小姨夫。”

乔晴瞅他，“林晋，多做点儿。”

林晋朝乔晴笑，“知道。”

这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和她家一样。

之后乔晴拉着她去了卧室，这个卧室不大，但什么都有。

“舟舟，里面什么都有，小姨打扫过了，你人住进去就好。”乔晴边说边把她拉到床上，让她坐在那儿，乔晴则是扯过一旁的椅子，面对着她坐下，郑重其事道：“舟舟，来小姨这儿，不用拘束，到这儿，小姨就是你的妈妈，有什么事先和小姨说，小姨能解决的，就不用劳烦你妈了，不然她会担心的，知道了吗？”

唐舟直视她的目光，“嗯。”

乔晴笑了，和她再次抱了抱。

林晋手艺好，饭很好吃，唐舟一直被乔晴投喂，破天荒吃了很多。

饭后，乔晴和林晋在收拾，唐舟帮忙到楼下扔三个纸盒，唐舟走进电梯摁了1，电梯门映出她披发的模样，妩媚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天生媚骨，皎如秋月，她长得不高就168cm，人瘦所以看着挺高的。

不久就到楼下了，现在是午后外面很安静，她将三个纸盒抬得不高，但还是没过了视线，她把头歪向右方，不快不慢地往单元门口走，门是开着的，省去了她抬手开门。

就在她出门的那一瞬间，突然被撞了一下，三个纸盒唰一下落地，唐舟下意识抬起头看被她撞到的人，那人很高，她抬眼看去，下一刻眼帘中映出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体恤，肩若削成，长身鹤立，身线硬朗，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仪表不凡，他的眉眼似乎出自名家之手，一笔一画，让人难移视线，狭长的丹凤眼睛噙着似有若无的桀骜不驯之感，冒着火星的烟头在他指间燃着。

只是眼神似乎自带恨戾，臂上的青筋毫不放松。

似乎很不耐烦。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二人对视了两秒。

唐舟垂下眼，“抱歉。”

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毫不避讳。

唐舟缓过神蹲下来快速捡着纸盒，她往旁边挪了挪，给那少年让出道。

他没走，只是快速地把烟掐灭了，也蹲下来，伸过手帮她捡，唐舟看着少年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怔，鼻尖闻到了一股檀木混杂着烟草的气味，他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没几下就帮她收拾好了。

二人站起来，唐舟接过他手里的纸盒，突然发现那人的手沾着些血渍，像是擦过但又没擦干净的那种。

她没看太久，只是一瞥。

唐舟抬头看他，“谢谢。”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轻轻掠过，一句话也没回，径直从她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