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4-24 12:17:23
这是一部长篇小说,讲述的是民国初期铁器制造业在重新红火起来后,形成的以“火麒麟”“兴隆”“瑞祥”为代表的三大派系为争夺资源和第一铁匠铺的地位而争斗不休的故事。而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三大铁匠铺秘密研制武器,创造了民间制造武器的奇迹,为支持抗战、确保六十里铺这座千年古镇不被毁于战乱,立下了不朽功勋。
品牌:中尚图
上架时间:2020-02-01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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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福成一大早就起了床,坐在自家客厅里一袋烟接着一袋烟地抽着。实际上,整个晚上他都没怎么合眼,只要一合上眼睛,燕子山二当家的那张疤瘌脸就不停地在眼前晃来晃去,特别是临走时撂下的那句:“七月十五我带人来取家伙,要是交不出来的话,那就只能让你们全家到那边过节了!”疤瘌脸从腰间拔出盒子炮,“啪”的一声拍在了八仙桌上。
疤瘌脸带着两个手下骑着枣红马走了,但刘福成忐忑不安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知道疤瘌脸是奉燕子山大当家、外号“鬼见愁”的命令来铺子里订货的,到时要是交不出来,他们是不会放过自己和兴隆铁器铺的。刘福成望了望八仙桌上的订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刘福成的兴隆铁器铺位于镇子的中央,是六十里铺最大的铁匠铺之一,仅伙计就有七八十号。铺子分前院、后院,前院一排八间是生活区;后院两排二十四间是生产、办公区。其中,中间一排以储藏、办公为主,刘福成坐的那个厅堂就位于中间这排的东边第二间,跟厅堂通着的东边那间,是他们平时议事的地方。后院的两排房子虽然东西一样长,但后排房子比前两排房子南北宽三米,且没有间隔,是铺子的加工区,被称为“打铁屋”。铺子里除有三排堂屋外,还有一排十六间东屋。其中,最南边五间是酒馆,中间五间是客房,最北面六间是商铺。前后院之间留有小门,经过小门就进入了后院。在六十里铺,虽然大大小小的铁匠铺上百家,是方圆几百公里内最大的铁器生产、集散基地,但与兴隆铁器铺规模相当的只有三家。一家名曰“火麒麟铁器铺”,另一家名号为“瑞祥铁艺铺”,其他规模较小的铁匠铺依姻亲或协作关系,分别隶属于三大铁匠铺,形成了三大派系、三足鼎立的格局。三大铁匠铺的产品虽有差别,但主打产品都是炊具、农具。因争抢人才、争夺客户,三大铁匠铺素来不和,龌龊争斗从未停止过。三大铁匠铺中,成立最早的当属兴隆铁器铺。据刘氏家谱记载,兴隆铁器铺是光绪元年刘福成的爷爷刘兴隆带着两个弟弟干起来的,到刘福成这一代已经传承三代六十多年。铁匠铺成立之初并无名号,人员只有刘兴隆兄弟三人,主打产品是锨镢锄犁。刘福成的父亲刘长号十五岁进铺子当伙计那年,店铺才有了正式的名号——兴隆铁器铺,并开始制作炊具,刘氏家族因此殷实富足起来。在普通人家连红薯、玉米面都没得吃的那个年代,刘兴隆一家却能吃上烧饼、豆腐,甚至肥肉肘子。刘长号结婚的那年冬天,积劳成疾的刘兴隆死了,兴隆铁器铺因此一分为三。继承了兴隆铁器铺名号的刘长号苦心经营,生意越做越红火,而他的两个叔叔一个好赌、一个好嫖,家业很快就败落下来,分家不到五年就被刘长号收购了回去,铺子从那时起就更名为“兴隆铁器铺”。
跟兴隆铁器铺相比,火麒麟铁器铺和瑞祥铁艺铺成立的时间稍晚一些。成立之初,处处受兴隆铁器铺的排挤、刁难和打压。从那时起,三家铁匠铺就结下了梁子、种下了冤仇。火麒麟铁器铺和瑞祥铁艺铺虽然成立的时间晚,但因为有区别于其他铺子的主打产品,在当地迅速站稳了脚跟,形成了规模,并具备了与兴隆铁器铺抗衡的实力。六十里铺不产铁,却能在几十年内就成为北方最大的炊具、农具生产、集散基地,除了靠近海东城、一条铁路穿镇而过等地理、交通优势以外,还与最早成立的三家铁匠铺的兴起与带动分不开。
六十里铺的铁器方圆几百公里内有名,六十里铺周边地区的土匪方圆几百里内也同样有名。六十里铺近靠海东城,北有黄河天堑,东南群山环绕,地势险要,地形复杂,自古以来就是盗匪、山贼经常出没的地方。军阀混战年代,六十里铺周边地区曾活跃着几股土匪,几经围剿、火并之后,最后仅剩两股实力最大的土匪,一股以疤瘌脸为首,他们占据燕子山天堑,到处打家劫舍,滋扰百姓,搞得周围百姓苦不堪言。一股以鬼见愁为首,他们占据泰山山脉的角子山,山下公路穿越,商队过往频繁,但与商贾集中、百姓富庶、交通发达的海东城周边地区相比,鬼见愁占据的角子山可谓是穷乡僻壤。一九三五年冬,驻扎在六十里铺的国民党吕象山部奉命围剿燕子山,鬼见愁以驰援燕子山为名,趁机夺了燕子山,成为山上大当家的。山头被占领,疤瘌脸虽心有不甘,但无奈队伍死伤大半,自己又欠人家一条命,只好屈尊当了山上二当家的。
鬼见愁当上燕子山大当家的之后,陆续收编了周边几股流匪,队伍快速扩大到三四百人。他们依山修筑工事,形成以“燕头”为中心,两边数十个山头为掎角的“燕形”防御体系,吕象山多次劝降、派兵攻打,但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由于当地老百姓称燕子山上的土匪为鬼见愁,时间一长,鬼见愁就成了燕子山大当家的名号,其真实姓名谁都不知道。
一般情况下,类似下山筹粮筹款、购置武器这样的活儿,鬼见愁都是派疤瘌脸去办,一是疤瘌脸在六十里铺周边地区活动多年,地形熟悉;二是疤瘌脸从燕子山大当家的变为二当家的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伺机夺回山头的想法谁都不清楚,在心里没底的情况下,鬼见愁是不会轻易贸然下山的。
刘福成拿着疤瘌脸留下的快枪端详了半天,虽说铺子里以前曾打造过猎枪,但快枪从没打造过,甚至连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的机会都没有过。刘福成知道猎枪不同于快枪,猎枪跟火铳一样,只要点燃了引线,把铁丸和火药从炮管或铳口里射出去,就能杀死或杀伤猎物。而快枪就不同了,它不像土炮、火铳那样打一枪就得装一次火药,只要装一次就可以发射很多次。
刘福成重新摁上一袋烟静静地想,镇子上大大小小的铁匠铺上百家,实力、规模与兴隆相当的就有三家,鬼见愁为什么单单把这样一个出力不讨好甚至出力挨人骂、遭人弃的活儿交给自己呢?自古以来,盗匪无善终,而那些给盗匪提供支持、给予帮助的人,在百姓看来跟盗匪无异。刘福成明白,一旦兴隆铁器铺替鬼见愁制造出快枪来,燕子山的攻防能力就会大大提升,吕象山的部队就更奈何不了他们了。如此一来,兴隆铁器铺就成了燕子山的帮凶,说不上哪天就会招来灭门之灾。既然疤瘌脸深夜造访,下了订单、交了订金,如果置之不理或按时交不了货,惹恼了他们,自己照样没有好果子吃。
杨有余一路小跑来到厅堂,他不知道刘福成一大早就派人把他叫过来到底有何急事。路上,他不停地嘀咕着:“难道昨晚上铺子里遭了劫?或是炉子里的底火没压好烧了东西?”看到铁匠铺没什么异常,杨有余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安静了些。杨有余跟刘福成是亲戚,杨有余的媳妇刘福梅是刘福成二爷爷的孙女,杨有余虽然年龄比刘福成大一岁,但他得管刘福成叫哥,因为刘福梅年龄比刘福成小三岁。杨有余家兄弟姊妹多,父亲又长年患病干不了活,是六十里铺有名的穷困户,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杨有余十一岁那年,父亲撒手人寰,大哥被一个外乡人招为上门女婿,二哥远走他乡杳无音信。杨有余十三岁那年,他娘求刘福成的二奶奶招他进了她们家的铁匠铺,因为她俩的娘家是一个村子的。杨有余虽然年纪小,但脑子灵活,干活勤快,注意观察,喜欢琢磨,三四年就掌握了打铁冶炼的技巧,深得刘福成二爷爷和二奶奶喜欢,就托人保媒把自己的二孙女嫁给了杨有余。刘福成二爷爷家的铺子开不下去卖给刘福成家的时候,杨有余就跟着来到了兴隆铁器铺。在兴隆铁器铺干得年岁久了,又跟刘福成是妹夫舅哥关系,所以刘福成就把铺子里的琐碎事交给杨有余去办,时间一久,伙计们都尊称他为二掌柜的。
“大哥,天不亮你就火烧火燎地叫我来干什么?我还以为燕子山上的土匪又下来抢东西了呢!”杨有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猜得没错,昨晚山上确实来人了!”刘福成说着,把竖在身后的快枪递给了杨有余。
杨有余惊恐地望着刘福成,问到底是咋回事,刘福成就把疤瘌脸来铺子里订枪的事情跟杨有余讲了,问杨有余有什么办法。杨有余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刘福成两眼斜睨着杨有余,问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到底是啥意思。
杨有余诡异地笑笑,说疤瘌脸确实给铺子出了道难题,那枪造也不是不造也不是。如果不造,燕子山上的土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造了,他们拿枪去祸害老百姓,就等于兴隆铁器铺祸害了老百姓,不用吕象山动手,老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兴隆铁器铺给淹没了,疤瘌脸可是欠下了不少血债呀!
“造也不是不造也不是,难道祖上留下的这份基业就这样给毁了?”刘福成用力磕着烟袋锅子,咬着牙问道。
“昨晚疤瘌脸带人来铺子时你就不应该放他们走,应该让国军把他们抓起来,免得以后再祸害老百姓。”杨有余埋怨道。
“你说那话跟放屁有什么两样?抓了他们,鬼见愁不来报复?现在的燕子山可不比从前了,四五百号人呢!国军能奈何得了他们?”刘福成不满地瞅了杨有余一眼。
“镇子上的铁匠铺有上百家,为什么单单挑上咱们家了呢?这事要是让吕象山知道了,那还不给咱们扣上通匪的罪名?我看这枪咱们不能造,造了准没个好!可问题是不造能成吗?”杨有余望着刘福成怯怯地问。
“宁愿铺子关了,也不能让四邻八舍的老少爷们戳着脊梁骨骂咱们八辈子祖宗!”刘福成咬着牙说。
“大哥尽说气话,你甘心把祖上留下的这份基业在你手上给毁了?实在不行,咱就组织几个人偷偷地造,只要不把土匪来铺子里订枪的事情传扬出去,谁也不会想到兴隆帮土匪造枪。”杨有余说。
“疤瘌脸骑着大洋马大摇大摆地进了镇子,还能没人看见?纸是包不住火的,造枪那事早晚会有人知道。”看到杨有余心不在焉、哈欠连天的样子,刘福成火了,劈头盖脸地把他熊了一顿。
无缘无故地挨了数落,杨有余虽心里不爽,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自找台阶道:“往常日,头一着枕头就睡过去了,可昨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了,总感觉心里有事似的,这会儿才算明白了,原来是燕子山上的人下来了。大哥,这事你不用太着急,又不是今天就让把枪造出来,不还有三个月吗?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吧?”
“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到时要是真交不出货来,那帮土匪还不把铺子给砸了?七月十五是什么日子?鬼节!多些好日子他们不选,偏偏选那么个晦气日子,其用意不是明摆着吗?”刘福成说着,拿着枪转身进了里间屋,把杨有余一个人留在了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