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4-24 12:17:28
本书讲述的是会写诗的男生蒋宁与女生林文静、谢熙妍在大学校园里经历的一系列动心、暧昧、误会以及和好,最终各自得到美好结局的浪漫故事。作者将青春期学生的真实生活与内心想法写的淋漓尽致,行文语言巧用比喻,不但使故事具有幽默性,还使得情感表达更加贴切。
品牌:中尚图
上架时间:2020-01-01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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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宁,何许人也?
小镇上的人说到蒋宁,总是赞不绝口,这小子会写诗。如果你要问他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一定慷慨激昂地说,他老子是镇广播站的站长,播重要会议和通知时的间档总要播几首蒋宁的诗,说什么调节调节心情,陶冶陶冶情操。甚至有夸张的人说:“我是听蒋宁的诗长大的,他真的很牛。不是他的诗牛,我是说他的脸是够牛的。”
脱落着漆壳的汽车,已经跑了三十分钟了。手表的指针没动,人的生理在不紧不慢地记录着时间的衰老。汽车的鸣嚎划破整个小镇的宁静,经久的门像一本书合上又打开。一个黝黑的老妇上了车,后面随着个小孩。那小孩甚为活泼,像东西伯利亚海里的那瓦格鱼。这是开往苏北城市盐都的普客,蒋宁在后排靠窗座坐着。汽车在驾驶员的带领下颠沛流离,蒋宁在先前老妇的摇晃中收看乡际公路的坎坷起伏。大概是不忍心,蒋宁站起身,让了座。在高的角度,他忽然发现那老妇的头发十分稀少,车里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无聊而聊,一会儿蒋宁的注意力从人家头上移到窗外,欣赏有飞鸿堂印谱风格的店牌。
车内,三三两两的人开始抽烟,女人们在没有衣服遮挡的地方涂满了不知名的香水,还有——小孩干嚼的玩意儿……像一组混味交响曲,更似一台“无声”话剧。汽车转上了国道像发情的母畜兴奋地奔跑,蒋宁担心除此以外它会有亲近异性的冲动,幸亏汽车没有公母之分,不然倒是有撞车的祸。国道是两年前建的,汽车开起来异常平稳,车内的人这时才清晰地感觉车是载物的还是载人的。
接站的是蒋宁的父亲。他像个代数函数般严肃地张望,看到蒋宁下车急忙上前笑道:“到了?把东西拿齐,摩托车在外面。”
蒋宁笑笑,但是这笑好像因为在外地待久了,到了这里有点水土不服,竟有点坚硬。父亲在前面走,蒋宁跟着他的背影,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心里涌上万千思绪。蒋宁的父亲一心希望蒋宁能够成为一个全才,所以素来严格要求自己去成为蒋宁的榜样。他拿了很多证——驾驶证、会计证、律师证、计算机等级证……但不幸的是,用得最多的却是身份证。蒋宁和父亲在机动车车主的拉客中好不容易脱了身。跨上父亲的摩托车时,蒋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妈身体怎么样?”他父亲没有抬头,忙着固定行李,许久答道:“就那样!”三个字淹没在发动机的发动声中。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暑假,大家称这种行为为“催青”。所谓“催青”,就是将蚕种放在比较适宜的温湿度的环境中促使胚胎顺利发育的过程。这很形象,大家把这典故从小学一直沿用到高中。
生活就这样,能够在一成不变中出现千变万化。
蒋宁的大学生活即将开始,而高中已经走进别人的生活。高考的那一天,蒋宁在日记上写道:再见,高中!这就像离开医院最好别和医生说“再见”一样,结果他真的复读了,气得他把日记撕得粉碎。不过这一年他却没有重蹈覆辙,父母也把儿子上次的失利归结为没有避讳,于是一面加紧烧香拜佛,一面注意避免说不祥的话。结果家里面唯一的陶瓷观音的脸被烟熏得乌黑,但蒋宁认为很可能是被父母气黑的。
另一方面父母为了避免说不吉利的话,一句话能挖几个洞。蒋宁听他们说话就跟参禅一般,越听越玄乎。一时间家里面的气氛就像大战在即一般紧张,仿佛蒋宁要进的不是考场而是法场。事实上除了恢复高考的那一年令人兴奋以外,高考就再也没有令人兴奋过,高考变成了成人礼,仿佛你高考失败就成了鬼,变成了成鬼礼。扩展了来讲,高中的懵懂爱情会因为其中一个人的落榜而变成“人鬼情未了”。很幸运蒋宁这一次成了人,还考了一个金陵不错的大学;不幸的是蒋宁的母亲对祈福有了进一步的深刻认识,深刻到每次上麻将桌之前都要熏观音脸一次,不过多半回来她的脸却是黑的。
暑假漫长得像一场马拉松,直到中学开学一个月,蒋宁才张罗着去金陵的事情。走的前一天,蒋宁的亲戚们赶到蒋家吃告别宴,蒋父心里高兴——自己研发的火箭就要发射了,请亲戚来观看火箭发射时的盛况。可惜火箭不争气,躲在书房里萎靡不振。蒋宁讨厌这种热闹的环境,况且现在他还是热闹的始作俑者,所以他消极地应付着亲戚们的关心。亲戚们多奉承蒋父,意思大概就是说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他们没有读过《隋书》,不然一定会说:“此小子必为天下伟器!有杨素、苏威之势。”说话者慷慨激昂好似刚正不阿,听者洋洋得意。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些道理已经在他们脑海中寻不到踪迹。
蒋宁忽然产生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奇怪感觉,有一些不知所措与迷茫。他看着嬉笑的人们,踩着尘世间的靡音,走着他们没有预谋的节拍,他的心里仿佛围起了一座城。也许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围城,每个生命阶段又有着不同的围城,从上学到结婚,谁都会经历。没人能够逃避,蒋宁逃避不了,就把城门打开,无奈于世俗的涌入。
终于要走了,人们再也听不到广播里的诗朗诵了。也许离开总是这样伤情,看着父母忧伤的眼神,看着熟悉的小镇,蒋宁动容地站在火车上喊:“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火车撞碎整条空气驶向金陵,蒋宁满怀希望地走进另一个城市的秋天。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站在中央门北站不知所措。上次他是乘金陵亲戚的私车来的,所以根本没有预计到事情有这么难打理。
天灰蒙蒙的,铅灰而细长的大厦割断了整个黄昏,远处或高或矮的楼房分享着太阳最后的金黄。蒋宁看了看表,显得有点焦急。如果今天不去注册的话就晚了,蒋宁开始埋怨家里同学、亲朋之间的应酬。当他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忽然身后被谁用手指轻轻推了一下。蒋宁诧异地回过头,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蓝色休闲服、样子清秀的女孩。蒋宁有点不好意思,高中时候他就不擅长与女生交谈,甚至临到毕业有几个女同学他还叫不出名字。最后在她们的毕业纪念册上,蒋宁写了一句经典的话——短暂的忘记是为了永恒的记起。这句话听起来像名人名言,其实是说,一直都不认识,在递毕业纪念册的时候名字和人才对号入座,咱们赶紧短暂地告别一下,说不定以后只能靠永恒的记起了。他们就像高中老师在你做错的题目上打上的红叉,只交会一点,这一点过后他们永不相交。
“请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女孩看着蒋宁的行李问道,声音轻得像一张纸从空中徐徐飘下,只怕一阵风就能把她的话吹跑。
蒋宁告诉她自己是金大的,后又追加了一句:“金大大一的,还没报到。”就像刚端给客人的奶茶忘记了加糖,又把杯子拿回来加了糖,但是话不能收回来,别人已经听了进去,只有重新再给一杯加了糖的奶茶。
那女孩显得很兴奋,说:“这么巧,我也是。刚下火车,举目无亲,我都不知道往哪儿走,真的很惨。”女孩如释重负,轻轻地吁了口气笑笑。终于找到一个人可以将释掉的重负替自己扛起来,她便整个人无论内心和外在都不知不觉轻松起来。
见这个女孩可爱,蒋宁有心和她亲近,便支支吾吾地问人家姓名籍贯。
“我叫谢熙妍,苏州的。你呢?”
蒋宁这时候正紧张,本来这紧张是遁在体内的,但由于太紧张,体内放不下了就往外面跑。对于女孩的问话,蒋宁并没有正面看她,对着旁边的空气回答道:“我是蒋宁,盐都的。”这个话是学着谢熙妍的回答,听起来感觉他们好像在对对联。
“那里有丹顶鹤是吗?小时候去过一次,都忘了。对了,我们现在怎么办?”谢熙妍轻描淡写地带过丹顶鹤,仿佛丹顶鹤是过眼云烟,只一瞬间闪过蒋宁的头顶,就又飞得不知踪迹。蒋宁本以为她会问丹顶鹤的生存情况,可惜她完全置丹顶鹤的生死于度外,只问自己下一步的存亡。蒋宁不知道是先回答前面的还是后面的问题,他讨厌人家一连问几个问题。他笑笑,耸了耸肩,算是回答。
寒冷的风穿透这个城市的钢筋水泥袭向蒋宁与这个女孩。谢熙妍来回地搓手,蒋宁有几次碰了碰上衣拉到脖子的拉链,却最终放弃了一个浪漫的想法。他抬头看了看天,知道那该死的一路公共汽车是不会到了,于是转过身对谢熙妍说:“要不我们喊辆出租吧?”
谢熙妍把被风吹散的头发拨到耳后,想想说道:“可能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蒋宁松开拉行李的手,朝路口走去,谢熙妍用她那只空着的手把蒋宁的行李拉到她的身边。来回的汽车很多,但是并没有几辆是的士,好不容易等到一辆黑车,问了价格,六十五。
“师傅,我们学生没有多少钱,能不能便宜一点!”
那司机操着典型的金陵口音嘟囔了一句,然后带着余音呼啸而去。蒋宁恨背后的“恶言中伤”没有实际效力,那司机却掌握先机,骂得蒋宁有还口之力却无还口之时。这时蒋宁空有一肚子辱骂的才华没处施展,就像背了一晚的历史第二天却要考数学,而且去的时候已经考完了。蒋宁无可奈何地回头朝谢熙妍笑笑,谢熙妍也朝他笑笑。仿佛他们对对联对上了瘾,用话对不过瘾,于是开始用行为艺术来对。
第二次拦下的黑车没有上一辆黑,蒋宁跟司机扯了一会儿,定了四十。蒋宁帮谢熙妍把行李放到车上,让着她先进了车。蒋宁进车时犹豫了一会儿,车本来就小,前排还有个被“黑”的。加上行李,留给他的地方就不多了。
“没关系,就挤挤吧!”谢熙妍有点不好意思,却一脸泛笑地朝蒋宁说。
两人挤坐在一起不说一句话,两边的楼笨拙地往后奔跑。沉默是一种战争,这个世界的言语除了用于商业的说话之外还有多少被人们用作交流?蒋宁是个喜欢思考的人,虽然头脑越清醒的人便越会感觉到麻木与残酷。蒋宁用余光看了谢熙妍一下,她正呆呆地看着窗外。
“你们苏州昆曲很出名吧!”蒋宁有点紧张,但幸好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谢熙妍只是发了个鼻音应着,这使蒋宁更加不自然起来。他刚才的话像掉进井里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他“落井下石”道:“我比较喜欢昆曲《思凡》。”
这句话果然不同凡响,刚才先掉进井里的话在谢熙妍脑中回光返照了。她听得蒋宁说起《思凡》,知道他确实有点不简单,于是说:“苏州虽是昆曲的老家,但是说了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对昆曲也并不怎么了解,只是听过一些名段。”
“女生谦虚多了对身材不好!”蒋宁生硬地开起玩笑,这笑硬得压路机压过去也不会破碎。谢熙妍抿嘴乐着,虽然她了解这并不是一个很有质量的笑话。
到了学校,下了车,谢熙妍抢着付钱,蒋宁坚决不同意。司机看着两人练了一阵推拿,恨不得把两人的钱都收下,最后谢熙妍怕这样难看就让蒋宁付了。蒋宁付钱的时候脑子里飘进了《围城》里的方鸿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做作了,牛反刍似的有些梗心。
方鸿渐附完体后,雷锋又附体。蒋宁非要替谢熙妍把行李拎到行政楼,放下东西之后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她在哪个系,就问道:“你在哪个系?”
谢熙妍也忽然想起似的说:“你瞧我,差点忘记这事。我是广告系的!”
蒋宁脱口而出,“我觉得你长得挺广告的。”
“怎么感觉像骂人呢!”谢熙妍笑着问。
蒋宁连忙介绍道,这是在夸谢熙妍长得漂亮,说她长得像广告女郎。
一阵说笑之后,蒋宁让谢熙妍先去报到,自己在这儿看着行李。仿佛西天取经,已经离经很近了,唐僧看着行李,让孙悟空去把经先拿回来。孙悟空一转身上了楼,背影融化在楼道的深处。
过了一会儿,谢熙妍带着笑脸下来了,告诉蒋宁几楼哪个办公室取经。蒋宁赶紧上去自己取经。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当她看见蒋宁站在门口时招手让他进来。
“怎么这么迟?明天就要上课了。”女老师关切地问道,一个鲜红的蝴蝶结在她头上燃烧。
“我家里有点事情。”
蒋宁家的事情不关她的事,跳过蒋宁的那句回答她自我介绍道:“我是你们的辅导员,孙尚香!”
“孙老师,好!”
“别客气,你把录取通知书拿给我看一下。”孙老师微笑一下,更准确地讲是微不足道地笑了一下,仿佛这笑只是为了回报蒋宁的客气,表示现在两不相欠。蒋宁把录取通知书拿给她看。她看了之后从抽屉里找到蒋宁的学生证递给他,然后又给了他一把宿舍钥匙和一张课程表。她说道:“你在四幢五〇一,早点回去收拾一下,准备明天上课吧。”
蒋宁感叹这学校居然不军训直接跳到上课,心想这学校真是牛。可是这学校没牛了几秒钟就被孙老师庖丁解牛了,她改口说:“明天先军训,明天上午会给你们发些必用品。”显然她这话和很多人说过,越说越不新鲜,到蒋宁这里时那话已经生命垂危,只像是快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掉在地上。蒋宁和老师道了“再见”之后径自下了楼,谢熙妍站在一堆大小行李中间等着,蒋宁在楼道里就殷勤地喊:“谢熙妍,等急了吧!”
谢熙妍正低头无聊地数着行李,可惜行李数量不够多,不够她数。见蒋宁下来,她终于松了口气,自己总算从十以内的加减法中脱离出来。
两人依依惜别,连连表示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