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2-10-29 18:11:08
本作品由多篇美文组成,每一篇都会有浪漫主义色彩,也会激起大家对于青春梦想的回忆与怀念,希望在梦境中也能找到一种美感,回味无穷。
版权:云起书院
清晨,当阳光穿过空气中晶莹剔透的露水,再一次射入我那不足五十平米的阴暗的小屋之中时,这就意味着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新的一天,有什么新呢?看到的总是前一天的重复。三十二岁的人了,至今还是单身一人,在一间小屋里度过他夜间的睡眠时光,然后再到单位去投入紧张的工作之中。两点一线,倒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我是一家公司的财务总监,因而在办公室里察看各种账目就成了我的日常操作。一开始,其实我是不喜欢这份工作的,最起码在刚工作的一年里,我的抱怨次数决不低于365次。但后来情况变了,我不再抱怨了。因为,没什么用,生活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这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里敲着电脑,将秘书送来的一部分账单里的数据录入电脑。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而又富有节奏的敲门声,我微微一笑,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敲门声一定属于我的老朋友程伟。他是个很有修养的人,甚至连敲门这样的事情他都会力求做到温文尔雅。我大声说道:“伟哥,进来吧,知道是你!”于是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只见他身着西装,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包,脸上含着掩藏不住的笑意,像是有什么喜事似的。
我看着他激动的表情,笑着说道:“有什么喜事啊,看给你乐的。”程伟那小子,这时却故弄玄虚起来了。“嘿嘿,先给我来壶茶,咱们慢慢聊。”我瞪大了眼睛,报以一个神秘的微笑,说道:“怎么?还让我这个财务总监给你沏茶?”“保证不白让你沏茶,给你讲个喜事!”我的心里顿时也活跃起来了,不过看着他那喜上眉梢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同寻常。
他喝了一杯茶后,这才说道:“你知道吗?我对象调工作的事情,成了!”
我赶忙问道:“是吗?就是你和我说的你那个深圳对象?”
“着啊,就是她。她不是一直在咱们公司的深圳总公司在工作嘛,我一直就想着怎么把她调到我身旁来。老哥你知道,我们俩一北一南,这异地恋苦啊!她家人本来也不同意我们俩的事情,可是我一直跟她说,只要我把她的工作关系调到咱们山西分公司这里来,那她们一家就都可以迁到山西来住了,我们就再也不用异地相隔了。如今两边我都协调好了,很快她就会来了。”
老程和他女友的事,我大致知道点。他是山西运城人,大学毕业后,就来到公司工作。有一年,公司派了一部分员工到深圳总公司去学习,他就是其中一员。这一次学习大概持续了两个多月,回来以后他就跟我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深圳总公司里的一个姑娘,还给我形容那女孩多么多么漂亮之类。据他说,那姑娘是深圳当地人,也是总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勤恳能干,乐观开朗,他几乎对她是一见钟情。我是怀着一副八卦的心思听着他的故事,所以脸上有着掩藏不住的微笑。但是一说到深圳,我的思绪,却慢慢飘远了。我的笑容也渐渐收敛,因为感觉到了一丝沉重。
那是一个我不敢触碰的故事,也许,我宁愿把自己压在办公室那厚厚的账单和工作文件之下,也不敢再去回忆那段往事。十三年了,一直如此。但是,当今日老程再次提起深圳这个地方时,我的思绪竟不由得再一次活跃起来,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秋天。
那个时候的我,才只有十九岁,在江城读大学,也进入了大二学年。我不得不说,这是个微妙的时间段,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一个既成熟又不成熟的阶段。成熟,有的时候是装出来的,我们已经由最初的大一新生,变成了有资历的学长学姐。岁月不饶人,哪怕你的心智还未曾成熟,你也不得不努力装出与同龄人相适应的成熟。最起码,经历了大一年级的洗礼之后,浪漫与憧憬或许少了几分,更多的是重复,以及在喧嚣的尘世里飘洒着那一颗不能安定的心。
那是开学的第一周,还没有什么课的时候,某个晚上,我约了一个朋友出来打羽毛球。她叫花柳,是我的老乡,我们来自同一个城市。江城九月的晚上,是凉爽而又舒适的,也非常适合出来运动。在打球的过程中,我们聊起各自的大学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所大学里的两个人,可能生活会完全不一样。她对我说道:“舞蹈队的生活还是很有意思的,尤其我们舞蹈队里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和咱们同一个年级,而且也是学经济的。”我惊奇地问道:“是吗?咱们经管学院还有这样的人才?”花柳笑道:“是啊,她叫韵华,那绝对是咱们学院数一数二的女神啦!”我听到“韵华”这个名字时,脑海中却始终感觉到很模糊,她又补充道:“就是上一次我们读书分享会的主持人,忘记了吗?”我不由得尴尬地笑道:“时间过去太久了,老啦,记不住了!”花柳自是嘿嘿一笑。
开学的第二周,我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生活中。开学的第一节课就是微观经济学,老师一上课就说道:“这学期我们要进行分组汇报展示,大家尽快组队吧,三到四人一组为宜。”刚一下课,我的朋友秋云就来找我了,说道:“要不要加入我们组啊?”我笑道:“可以啊,还有别人吗?”秋云说道:“有你、我、谷丰还有韵华,这个配置你觉得如何?”然后她顺便给我介绍认识了谷丰和韵华,于是韵华就呈现在我眼前了:这是一个气度高雅、面若春花的姑娘,一袭长裙更是显得她风度翩翩。我点了点头,说道:“行的,你找课代表登记吧。”心里不由得暗想:原来她就是韵华。
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宏观经济课上我又一次见到了她的身影。在这之后的几天里,只要是诸如中国经济史、高等数学、政治经济学等专业课,她几乎与我选得一模一样,甚至有一门公共外语课,我们也都选的一样。我还是很吃惊于这件事的,你可以想到,两个不认识的人,在没有任何约定的情况下,都是自主随意选课,却能够把这么多课选的一模一样,这本身就是一件奇事。当然,世间的奇事,自己看起来很奇特,他人,又有谁在乎呢?
在微观经济学课上的小组分好以后,我加了她的好友。从那时起,或许我们的友谊就正式开始了吧。她是一个学习很优秀、悟性很强的姑娘,而她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她的专注,每一次课,我都会注意到她在认真听讲,目光时刻不离开老师,似乎老师的每一句话,她都能记到心里,并且成为供给她心灵的养料。至于我为什么注意到她,那时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有的时候,我会选择请教她一些问题。而她有时候会记不下来老师的笔记,我也会把自己的资料与她共享。渐渐的,我们便熟识了。
有一天,那是在公共外语课的课堂上,我偶然间观察到她的座位是空的,显然她没有来上课。“是忘记了来上课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内心不由得疑惑起来。所以我便给她发了一个消息,当然并没有得到立时的回复,我心里暗想:你总是这样多事,人家来不来上课,与你何干?但转念又一想,毕竟作为朋友,关心一下总是可以的。不一会儿,她来到了教室,那时已经上课大约半小时了。于是下了课以后,我便问道:“今天怎么来晚了呀?是有事吗?”她答道:“是的,刚才我那边有一个活动抽不出身来,看到你的消息没顾上回。”我笑道:“你来了就好啦!”
也是在这样一堂英语课上,老师布置了一项任务,要求我们每个小组拍摄一个微电影出来。巧合的是,我又与她分在了一个小组。而且经过小组讨论之后,我和她分别饰演男女主角。我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层波澜,感慨于生活中的这一点点小确幸。
生活,如果就这样平平淡淡,倒也挺好,可它有时候就喜欢和你开一开玩笑。某一日,我和她都在上宏观经济学的课,因为我前一节课会在相同的教室上统计学实验的课程,而上宏观经济学课的人非常多,所以我每次都会帮她占一个位置。这一日,她就坐在我的旁边。此时的时节,已经入冬,江城的冬天是出了名的严寒,每个人都裹紧了自己的小棉袄。她也穿上了灰色的大衣,围着围巾。上课的时候,她不时地便会咳嗽几声,本来谁也不会注意到这样的小事,但不知为何,她每咳嗽一声,我的心中竟会不由得一颤。我估计她应该是生病了,但是我在踌躇,要不要问她身体如何。你知道,同学之间是不会嘘寒问暖的,最起码我和她还不属于那种嘘寒问暖的朋友。但我还是问道:“我看你一直咳嗽,是身体不舒服吗?”她答道:“咳,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可能不太舒服,也许是肺炎。”我淡淡地说道:“那你还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啊!”她笑了笑,说道:“咱们专业课那么多,没有时间啊,还是撑一撑吧,会好的。”我心中暗想:课业压力确实繁重,尤其对她这样优秀的同学来说,更是如此吧。心中的那一点恻隐之情不由得又升了起来,于是我说道:“身体还是很重要啊,有时间一定去看看啊!”她微笑道:“好的,谢谢你呀!”我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但她的每一次咳嗽,却依然在我心中引起震动。我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我,却竭力让自己不去明白。
下了课,回到寝室,我依旧放心不下,便把自己以前咳嗽常用的一些药推荐给了她。我还是在自责,为什么自己如此多事,明知道韵华一定会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却依然要去关心她。不过幸运的是,我得到了她的回复,她说道:“非常感谢,我会注意的!”这让我的心里又得到了一丝慰藉。
两天后的世界经济史课上,我与她一节课,却没有看到她。我心知她一定是去看病了,只不过自己却无法到她身边去陪伴她。于是,那一堂课上,我又用了自己十分的精力,把老师讲的每一个知识点用笔记了下来,然后拍好了照片,准备在课余时间发给她,便于她复习功课。
当天下午,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道:“我因为肺炎需要住院,可能这几日不能去上课了,麻烦你帮我在专业课上录一下老师讲课的音频,而且微电影拍摄我也去不了了,麻烦你们重新安排一下演员吧,谢谢你啦!”我看到这条消息,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忧伤,于是答应了她,并且询问她住在哪家医院,并且向她承诺,我有时间一定会去看她。开始的时候,她一直说不用麻烦我,后来在我的坚持下,她终于还是将自己住的医院的地址告诉了我。
你可以想到,一个在异地求学的姑娘,远离家人,身患重病,这是多么需要人去关心的啊!于是,在我下了一周中的最后一节课后,我来到了她所住的医院。当然,我也带了一束鲜花,记忆中应该是白色的满天星吧,宁静、淡雅,很符合她的气质。我询问了前台的护士,护士把我带到了她所在的病房。站在病房门口,我看到里面空间很小,住着三个人,她的病床在靠窗的位置上,旁边的两个病床附近都有人看护着,只有她,独自一人,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面容憔悴,打着点滴,独自坐在床上。不时地看向窗外,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迷离之感。
她没有看到我来,我也有那么一瞬间怔在门口没有进去,直到旁边的一位大叔对我说道:“小伙子,你是来找谁的?”我答道:“我是来看望里面那位姑娘的,她是我同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生硬地加上后面那句,估计,需要掩盖点什么。
那大叔笑了笑,说道:“来看小女朋友的吧!”我脸上一红,说道:“不是的,她是我同学。”心里暗想:这大叔倒是神预言加好眼力,不过,人家那么优秀,哪有半点将我放在心上了?
我走了进去,不由得感觉有点局促不安,不过我倒是一向喜欢故作镇定。走进去,来到她的旁边,笑道:“我来啦,你好点了吗?”她见我真的来了,目光中显然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并缓缓地说道:“好很多了,谢谢你来看我。”然后我就把那一束满天星放在了她病床侧面的小桌子上。她低声地说道:“让你破费了。”我微微一笑,说道:“咳,跟我还客气什么?对了,你要的录音我已经录好了,我今晚就给你发过去。”她笑道:“好的,真是辛苦你了。”我又和她聊了聊最近上课的一些情况,直到她把最后一瓶吊瓶中的液体都输完以后,我才离开。临走前,我对她说道:“好好休息,如果以后你有落下的课,我来给你补习,不用担心,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她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定格了,笑着说道:“好的!”然后,我便离开了。
在那样一个深夜,我辗转反侧,居然一时难以入睡。思考着的,无非是她在病房里会不会寂寞,暗夜与病痛,加上漫长的孤独,她要如何度过?我一时竟然无法释怀这样一个问题。
在梦中,我梦到她和我一起走到街上,就在这时,一群我熟识的人来到了我和她的身边,其中一个领头的说:“你知道吗?她的病是会传染的,离她远点吧,小心她再传染给你!”紧接着一群人围了上来,都反复地提到韵华的病会传染,并且拒绝她再回到我们的学校中来。那时的我,胸中突然升起了一种豪情,将韵华护在我的身后,大义凛然地说道:“那是我的事情,我不怕被传染,你们谁也别来责难她!”人群中顿时就有人在议论纷纷,有的人说:“这傻小子,居然喜欢上这么个病殃殃的!”有的人说:“这时候了还想着浪漫,等他被传染了,就知道厉害了!”我丝毫不理会他们的议论,牵着韵华的手,继续向前走去。就在这时,我的梦醒了,与此同时,一个问题也涌上我的心头:我真的会为了韵华奋不顾身吗?我会吗?我不由得肯定道:“会的!一定会的!”
这就是人午夜凌晨的思维,被情感所支配着的思维。所以一般来说,人不要在大晚上做人生中的大决定,那绝对是盲目的、不理智的。第二天早上,我又去上微观经济学的课了,可喜的是,她来上课了。我便关切的问道:“好得差不多了吧?”她笑道:“嗯,差不多了,我也该来上课了。”我点点头,不再言语。
于是,生活再一次平淡下去。也许,平淡就是永远的主题。直到大四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我们就要挥手告别青春时光的那一天。她找到了我,问道:“龙凌,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道。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顿时怔了一下,因为毫无防备。
“为什么想起问这个?”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我笑了笑,说道:“你知道白色的满天星是什么意思吗?”
她摇了摇头。
“是思念与守望的意思。”
她用一双妙目看着我,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青春,就是用来这样活过的,我不否认你所说的,但是,徐志摩也说过:‘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如果可以,我依旧应该选择‘悄悄’吧!”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便要离开。我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在深圳,一定要过得快乐!”她没有回头,只是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我相信她在思考我的话,然后她就走了。这一走,或者说这一别,就是十三年。
她当时已经被深圳的一家企业聘用了,而我,还没有找到工作。现在的我的工作,是后来一个朋友辗转为我安排的。还记得,我二十二岁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十年了,还没有成家,也许是青春消磨尽了自己的活力,与其去人海中寻觅,不如沉浸在账本中工作。我的那些专业课,用到的,还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她给我留下的记忆,我却永远也忘不了。如果问我为什么当年如此拘谨,恐怕,只有用南北相隔来考虑了。山西、深圳,这两个地方,中国的南北两端,在某一个平面上,应该不会有交集吧。
我的思绪渐渐拉了回来,老程对我说,他女友明天就会坐飞机来运城看他。她的家人也会陆续搬过来。深圳的房产他们已经出租了,每年还可以收获一笔不小的租房费用。至于户口,如果他们结婚了,自然她的女朋友会落到他们家户口上,而她的父母依然是深圳户口,作为外来人口留在山西。这些话,说着容易,做起来,是怎样的难呵!我佩服老程的决心和毅力,这种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的大刀阔斧的精神,让我佩服不已。
第二天,他跟我说,他女友已经到机场了,但是他们家的车最近在修理厂,所以想搭我的车,让我和他一起去接他的女朋友,或者说就是未婚妻吧。我笑了笑,答应了他,心里却在想:我这不是去当迷彩电灯泡吗!
到了机场,我在停车场等着,老程自然是到出口处去接了。过了一会儿,我远远地看见老程提着两大包行李,一步拖着一步地向我的车走过来,他身后。是一个穿着时髦的摩登女郎,戴着一副墨镜,身形高挑。我心道:这一看就是一位霸道女总裁,老程,你可有的受了!我连忙下了车,来帮老程搬东西,谁知我刚一下车,那女郎同时也摘下了墨镜,我二人四目相对,我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竟然是韵华!
韵华看到我,神情也是一愣。
老程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还热切地给我俩互相介绍呢。我强颜欢笑道:“幸会!”韵华也报以一笑。
他们二人的婚礼,我是伴郎。在他们二人走到舞台之上时,我看到了那样缤纷绚烂的灯光,看到了那闪闪发光的戒指,看到了五彩斑斓的礼花,看到了敬酒道贺的宾客。我,迷失在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之中。
就像当年,她缺席那场微电影中的女主角一样,我的生活中,也永远地缺席了她。人生,本就是一场演出;而演出本身,就是人生。缺席的是不是最好的,我不知道;但最好的往往缺席,却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些,我也是现在才刚刚明白。
我依旧感谢她的归来,因为她的这次归来,让我再一次懂得了缺席的落寞。所以,往后余生,只希望,不再缺席。亦或者,微笑着去缺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