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8-17 17:26:13
长安城东,掩映百年繁华的太阳终将落下。雁门关外,是多少少年儿郎的生死相依。至于明月,悬于当空。此间多少事,一壶新茶浊酒,与君品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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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值小暑,六月初九,再过几天就是初伏。
渭城依然是那个渭城,这些年来,大唐与北方民的战事减少了,不再作为兵驿屯田的渭城渐渐添了生气,城东来了个道士,城西来了和尚,城南多了个瓦匠,城里多了几户人家。
城南老榆树后坐落着一间房舍,茅草覆盖着顶棚,榆树叶片罅隙之间漏出点点光斑,洒落在泥砌的墙上。随着榆树枝叶摇晃,阴影也随之变得生动起来。
那屋是好多年前的一个老郎中留下的,老郎中太老了,收养了孤儿的舒云七年后就一病不起,年仅七岁的舒云念他的好,为了治病学起了郎中的医术。
好不容易熬了三年,舒云还是没能治好老郎中。城里也来过路过的游方郎中,只是都说是命限将至。
“云子,治病医人,都是与天抢命,抢过了便过了,抢不过也……没什么所谓……抢过了……也没什么事。”
老郎中的脸上满是阴翳,半阖着眼,口中缓缓念叨着。短短的几句话,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
“师傅,别说了,我都明白,都明白……”看着老郎中的样子,舒云虽然心有准备,可眼睛被泪水润了一遍遍,还是早就揉红了。
老郎中眼睛微动,扫了一眼舒云,少年手边的医书被翻得有些破旧,上面的东西多少有些佶屈聱牙,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庸医这个名头不是那么好听,但也就是那么回事。
郎中内心也揪紧了些,他沉下口气,努力睁开眼,手搭在了舒云肩头。
“以后医术想学就学些,本事够用就行。与天抢命,不容易,我抢不过很多次,但就算再输了一次到底也是赢的多,够了。”
看着老人忽然口气平稳了,甚至带着欢心,舒云惊喜得不由高呼起来:“师傅!”
老人看着欣喜起来的舒云,满意地笑了,孩子到底是孩子,内心单纯。可转念一想,自己一走他又如何颉颃于世道之艰难呢。
“额咳咳,好了,来,今天的药我现在喝吧。”
“我这就端来,不过刚煎好的药小心烫!”舒云连忙去到外屋,拿煎好的药去了。
忍受药味的老郎中喝完了药,躺在木床上望着窗外的老榆树出神。
“我看最近不少人都来镇里啊,都是什么人啊?”望着舒云的身影,老郎中叹了口气询问道,虽然卧病已久,可渭城就这么大到底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隔着窗户都能察觉出不同来。
“来了不少人呢,有道士、和尚还有其他各种人。”
至于新来瓦匠、隔壁邻居家的漂亮媳妇,还有几个认识的,只是提了提,老郎中也没出声询问。
过了几天,老郎中死了。
……
而后四年了,这年,舒云十四岁。
舒云走出自己的小屋,准备去到山上采点药和野菜。
日头还未全部探出山头,而此刻天阔云清,应是出游的好日子。日升的朝霞只是淡淡一抹,留在天际,却好似一道暖流流入贫苦人家的孩子心头,这是上天给予辛劳者的馈赠。
路上遇见了刚出门从河边回来的挑着水的大牛哥,边上是拎了一鱼篓的牛嫂。
他们起的极早,多半是收昨日的鱼笼,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想来收获不错。
大牛哥先打的招呼,牛嫂只是渐渐笑着,却有着春风拂面的轻柔感觉。
舒云回了几句,然而又听见后边有人推门出来,回头一看是隔壁的刘铁匠家的刘姨,是个穿着讲究的人,她和牛嫂向来不对付。
舒云只看见牛嫂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散了,眼中的白眼一翻,再瞧那边,刘姨鼻孔一登,大气一横扭过头去,也是一样活脱脱的不对眼。缘由也莫名奇妙的,据说是刘铁匠家的小姨子,也就是刘姨的妹妹看上了大牛,刘姨也对大牛没啥坏观感,本想撮合撮合,谁晓得这大牛老是推脱,说是不妥,他有家室的人了。
那时候他独身一人来到渭城没多久,大家大都不甚了解。头一回当媒人的刘姨没想过大牛这年轻的老实疙瘩能有家室,真有老婆能不带在身边?不搭这茬,妹妹又真心喜欢,不多久就又给妹妹说道去了,谁想过了半年,这牛嫂真就从老家蜀中跟来了。
街坊邻居,这等琐事是传的飞快,一听这事,牛嫂就不乐意了。闹翻了天,大牛哥拦不住媳妇,牛嫂就差把刘铁匠喊来了质问了。
消息传开,一向傲气惯了的刘姨没受过这等屈辱,立马追到大牛那儿,找到牛嫂当着面就是一顿街骂。
牛嫂虽然占理,可是嘴上骂人的功夫实属逊了不止一筹,骂着骂着,占理的反像了不得理的了,这下子两个女人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哟,这么早就赶忙收渔获啊,大牛。”
这话虽然是对牛哥说的,口气却是直勾勾的对着牛嫂。
“咱家不像你,是个劳苦命呢,人有好命啊,早啊嫂子。”
牛嫂抢着便答了话,这几年间对着呛人,说话的功夫实在见涨。
当着人男人和舒云的面,刘姨不好发作,哼了一声。正好还有舒云在了,于是又搭了腔问了两句好,借着这台阶憋着火便回去了。牛嫂嘴边略有笑意,在舒云看来,便是将军拿下一城池般得意。
大牛哥正要走,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喊住了舒云。他挠挠头,想了想说:“之前瞧见了卢老爷家的,说是要置药材还少几味,就记下来说是要是见着了给送去,不然要从长安的商人买一来回又是许多天。这些是我记下来的,给你看看。”
他朝媳妇伸手,牛嫂递给他一个小竹条,他转手递给舒云,上面是写着几味药材。
舒云道声谢,两人也走开了,就摆摆手告别。
舒云背着竹篓子,别个锄刀和不小的陶瓶,里面装的多是驱虫防身的玩意,万一遇着大虫,那把锄刀可不顶用,就指望里面的小东西能唬住它。
渭城往北约十里才有一山,一路没什么收获,舒云暗暗叹气,只寻得几株野菜野果充饥。等到了山脚,看起来天还不错,但小暑天气变幻莫测,他不多歇息,立刻上了山。
没入伏夏,山中多少还存留着潮气毒虫,舒云小心在山脚搜寻了一阵,得了几味寻常的小药,等晒制完了又是十几枚铜板的小钱。只是不在那竹条之列,让舒云多感到可惜。
林间树木繁茂,鲜少有人来,行路只能依靠记忆中那条以往开辟的小路。
又走了几十丈远,舒云瞧见远处似有一株所需的药材——别仙踪,小小的一株,他仔细观察确认了一遍,这是老郎中也没教过他的东西,全靠这几年从秀才的一本书上学到,也多亏了秀才教过自己几个字,还算认得出名字。
别仙踪通体绿色,上边花一样的冠四方开叉,下边长着几枚小肉果团簇着中间的冠。这个小玩意算不上可遇不可求的药材,可也足足是舒云平日一旬的入账,挺少见的了。
呼!却听见一声异响。
舒云这才发现天色渐渐暗了,小暑本就是多变的天气。
“不会是大虫吧!”
舒云怕有变数,便寻思取了这药材就回去。
舒云他瞧瞧周围,做好了警戒,越是心急就越是要冷静,这点教训还是这些年吃的苦头得到的,那次被不知什么猛兽划伤了肩背,养了一个月才好,他不想再吃第二次教训。
他俯下身子,将锄刀放在手下随时可以把握的位置,既不会反光也不会来不及握住。小陶瓶早就打了开来,里面倒了一颗黑色的丸子放入胸口夹层中,另一颗红色的放入嘴里。
时间缓缓过去,舒云正待放松,确认没有大虫的时候,他听见溪涧下传来了人急急出奔的声音,后边更有人身影攒动,像是兵阵行军一般!
山不大却也不是几步就能走完的,那群人行走溪涧边,没有树木遮拦。就追人的和被追的人来说有足够的空间和范围可以相持。舒云本不想涉及这无妄之灾,直到他看见其中一个衣着不那么朴素的人物背后背把长弓。
至于那骨子的气质,舒云很清楚那是杀气。
溪涧不算长,舒云在上头看的清楚,前头逃跑的两人很快就到了头,有几根藤枝蔓条竖在一旁,其中高大些的一人当机立断试了一下藤条的强度,感觉可以便将另一人帮忙背在身后。随后他双手双脚齐用,以一个算得上迅速的速度攀登了起来。
舒云自忖别说带一个人自己能否这么快上去还是个问题,这人身手不俗!
这人确实可能算有本事,不然也不见得会被如此多人追拿,其余的十数追兵见如此速度也没有了法子,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攀着藤曼上去,舒云意识到自己这不是久留之地,就要离开。
此时一阵风压袭来,原来是那底下穿着华贵的负弓的那人,已经张弓搭箭,一箭射出。破空声呼啸而过,眨眼就射落了那人手上的藤曼,那人反应也是迅即,当即张开长臂揽住另外一根藤条。
只是那藤条上本不粗实,再加两人的仓促间的体重根本无法负荷,从上方的根部断裂开来,两人落地前好歹有个人垫背,没受大伤,只是底下的那人没有那么幸运虽然着甲胄,可惜已然不省人事,受伤不轻。
“谢公子,别闹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擒你老母!”舒云见那高大些的人影没想到声音如此清稚,想来比自己年纪也不会大,众人之中却是气势不落下风,“想娶我姐就先杀了我!”